想必今晨来的那两个孩子便是在这里生活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一脸风霜模样,身上穿的衣裳也都似阿洄和阿阮那般陈旧却干净的粗布,见到刘氏之后都十分高兴地上前见礼,刘氏也不是个端着架子的夫人,与她们十分熟络地交谈。
“我让府中的婢女们弄来的布料,特地给你们送来,今日我是打算与你们一起缝制些衣裳的,毕竟陇右道春秋短,还是早些做好入冬准备的好。”
刘氏温柔地笑着,吩咐身边的人将布料抬过来,放进营帐中,那为首的一个妇人用一块天青色的布巾包着头发,皮肤比身边的人要白一些,急忙向刘氏行礼,道:“多谢将军夫人的厚爱,夫人在府中吩咐一声,我们派人去领便是了,何必要亲自跑一趟,还要亲自动手呢,我们自己来便是了,实在是不必劳烦夫人了。”
刘氏摇了摇头,道:“左右我在府中也闲得无事,来这里与你们说说话,就当是排解寂寞了,更何况,我这次来也是想给大家引荐一个人。”
刘氏说着,便拽了拽唐绾心的衣袖,将她引上前来,道:“这位便是宋将军的夫人,玉宸郡主,昨日刚刚从京中到凉州城,我便邀她一起来了。”
众人互相望了望,便安安静静地向唐绾心行礼,那为首的肤白妇人不住地打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唐绾心被这么多人紧盯着看,也并没有得到如她们面对刘氏那般热情的待遇,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求助似的转头看向刘氏。
刘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莫要慌乱,接着便张罗着与众人一道入了营帐之中,在为首的那块蒲团上坐下,示意唐绾心紧挨着她盘坐着,便熟门熟路地拿起针线和布料,耐心地教唐绾心如何缝制衣裳。
唐绾心的女红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见营帐里的女子不管老幼都在缝缝补补的,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动手,一边悄悄伸长脖子看着刘氏是如何走针的,刘氏见状,也知她不太会,便向她身边挪了挪,耐心地一点一点教她。
“今日是我自作主张了,请你担待一些。”刘氏在她耳边小声道,“陇右道这里与京城可是不同的,不以身份和地位论英雄,你若是想要做好将军夫人,便要让这些人打从心眼里敬服你。”
刘氏的声音极轻,唐绾心仔细地听着她说话,一不留神用针扎了一下手指,所幸并未破皮,只疼了一下,刘氏握紧了她被针扎到的那根手指,道:“她们自小便长在陇右道,家中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为国捐躯了的,却并未得到多少朝廷的抚恤,因此对你这种从京中来的身份高贵的人有些偏见也是正常的,但她们都不是有坏心眼的人,也望你莫要因此事对她们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
唐绾心点点头,却想到了今晨见到的阿洄。
这便是他对自己充满敌意的理由吗……
陇右道紧邻北疆,战事已经绵延几十年了,自然是死伤无数,可是京中却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去岁出了那事之后,得到封赏的只有镇国将军边文康,和回京述职的宋柏谦,比起宫中一年的花销,也是杯水车薪。
难怪她们心中有怨……
“但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更无需讨好她们。”刘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以后只要我来这里,便带着你一起来,你不用忧心与她们相处之事,等到熟悉之后,她们发觉你是个值得尊敬之人,便会打从心底里尊重你的。”
唐绾心点点头道谢,更加专心地跟手中的布料搏斗。
既然她暂时被拴在此处,那有何理由不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些呢……在府中养尊处优固然是好,可是她是将军夫人,又是宗室郡主,在陇右道的一言一行不仅与刘氏一般代表了象征绝对军权的将军,更代表了皇室的脸面。
若是让陇右道众人发现,宗室郡主是个不屑于与民同乐的绣花枕头,才真是丢了面子。
白芍手持针线和布料也凑了上来,与刘氏一起手把手地教唐绾心,而那为首的面白妇人见状,不禁发出了一声嗤笑。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那妇人捂了捂唇,继续专心地缝制衣裳,并不言语,唐绾心心里也明白,她这是在嘲笑自己……
唐绾心看了看自己手中布料上歪歪扭扭的走针,也发不出火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用理睬她,慢慢来便是。”
刘氏安抚似的冲唐绾心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那发出嗤笑的妇人,警告似的望了她一眼,那妇人才收敛了脸上嘲弄的笑容,不再放肆地看着唐绾心。
午膳时分,刘氏便拉着唐绾心随着营中的人一道用膳,一碗粥和一根红薯,别无他物,唐绾心咬牙吃完了,一转头便见到了早晨来送她礼物的那个阿阮。
阿阮笑得十分开怀,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唐绾心的衣袖,小声道:“上午我一直在随着师父念书,用饭的时候才听说夫人来营中看我们了,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夫人是不是吃不饱?”
唐绾心捂住了自己尚未填满的肚子,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我平日里便饭量小,吃饱了的。”
阿阮闻言扁了扁嘴,道:“我们这里吃食实在不够,自然是寻不到夫人今日给我的那种糕点了。”
唐绾心刚要说话,只听得有人在身后唤了“阿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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