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梅不可思议地瞪着林溪。
她抖着嘴唇,眼睛通红,道:“小溪,你大伯病了,倒在医院里,我跟你弟弟妹妹住在破得不能再破的棚屋里,吃了上顿可能就没下顿,美珠和家宝他们,各种学杂费都交不上了,衣服都小了,也没得穿了,可是你住在大院子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找人专门服侍你,我只是求求你,给我们一间屋子住,这都不行吗?”
林溪皱了皱眉。
她道:“你们现在的情况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也不是你给的,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们屋子住,供你们吃喝?”
“是我给的!”
张秀梅突然崩溃道,“是我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林溪,你这么绝情,一定会遭报应的。”
林溪抿唇。
她以为张秀梅说的意思是“你是我生的,那你的一切自然都是我给的”,心道,原身倒是不绝情,然后就被你们喝的滴血不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三天后,张秀梅又领着一堆人上了门。
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年轻的姑娘,还有村委会村支书夏东田,三老太太,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婶子大伯。
张秀梅神情悲戚,她没看林溪,只向着村支书和众人鞠了一个躬,含着泪道:“夏支书,三婶子,刘婶子,四叔,今天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旧事想跟大家说,因为事情重大,所以想要大家帮忙见个证。”
林溪怔怔看着这个架势,明明张秀梅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已经莫名起了一些寒意。
张秀梅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林溪。
她说完就转身拉住了那个年轻的姑娘,拉着她对众人道:“夏支书,三婶子,你们看看,这姑娘,她长得是不是有些像我婆婆,就是卫东他妈?”
卫东就是林溪父亲的名字。
林溪听到这个名字还茫然了一下,因为她还真不记得自己这里父亲的名字叫什么。
但她看着那姑娘,心里还是突然“咯噔”了一下。
众人听到张秀梅这话也是又怔又惊,目光都投向了那年轻姑娘。
姑娘生得很白净,扎着一对麻花辫,细长眼,圆长脸,只是脸上有些坑坑洼洼,但也不算明显,不仔细看并不太看得出来。
她长得像不像林奶奶众人其实也记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林奶奶的确长了一双细长眼,还有脸型,林奶奶也是这种圆长脸。
可林溪不是。
林溪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大眼睛,心形小脸,但林爷爷林卫东的眼睛也很大,再加上生活在一起久了,总有点神似,大家就都说林溪是像林卫东,从来也往别的地方去想。
“阿香,你跟大家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张秀梅在大家怔忪惊疑之中,跟那年轻姑娘道。
被唤作“阿香”的年轻姑娘就咬了咬唇,眼睛也有些发红,低声但却清晰道:“我是七零年五月二十二,在云南边境家属村里的医疗站出生的。”
张秀梅就接着道:“她的生日跟小溪是同一天,她们两个,其实也是同一个护士阿婆接生的,那天夜里,我生出来的,其实是阿香,但是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适应云南那边的气候还是受了瘴气,阿香生下来的时候,全身红肿,护士阿婆说她这副样子,怕是不好养活,就算是养活了,照看得不好,脸上身上也怕是要留疤,我听了简直是心如刀割,我嫁到林家好几年,好不容易有一个孩子,实在不甘心生下的是个死孩子,就算是活下来,脸上身上都是那么吓人的疤,可要怎么活?然后我就看到隔壁小床上就前一个小时才出生的小溪,虽然小小的,却白白嫩嫩,十分漂亮,而且我听护士说过,隔壁的产妇是城里的工人,家里的条件比我们家也好,孩子给他们,也能照顾得更好,就一时起了湖涂的念头,拿了钱收买了护士阿婆,换了孩子,然后连夜回了家属村,后面也不顾众人的劝拦,刚满月,就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当时你们不是很奇怪,我怎么在边境刚生完孩子就回来了吗?其实我是害怕,我害怕那个孩子出了事,他们找我要孩子。”
她说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泣不成声。
“这都是我的报应,”
她哭着道,“都是我的报应,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生得再好,跟我也不会亲。”
林溪怔怔地看着张秀梅,再看看那名字叫“阿香”的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觉得荒谬还是该觉得什么。
这事是够荒谬的,可这种事,以前新闻还真常听见。
可她瞅着张秀梅这副样子,又觉着,不是这人生的,也挺好。
林溪正胡思乱想间,梁肇成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却是冲她摇了摇头,她心思这才一下子定了许多。
“你胡说!”
在村里人还不知道对张秀梅这番话该做何反应之时小野先蹦了起来,他红了眼睛,冲着张秀梅就大怒道,“你胡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姐不给你钱,你就找个人过来冒充我姐,想要钱,呸,我管那个女人是谁,你找谁过来说破了天都没用,我姐只有一个,我也只认我姐一个,给我滚,都给我滚。”
“小野,我知道你肯定很难接受,”
张秀梅哭着道,“但事实就是事实,过年的时候,美珠被人欺负,她抱着我哭,说,妈,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姐姐是你的女儿却能过好日子,我也是你的女儿却只能过这种日子,然后后面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就觉得,这大概都是我的报应,这都是我当年做错了事要受到的报应,所以我实在熬不住了,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当年的事实说出来,这样至少我能心安些,老天爷也不再为我做的事不停的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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