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孟守文轻轻地笑,“毕止外城四门,皆为五百年前孟氏祖上与其余诸侯互盟相王之时所造,如今却被他轻松一把火便给烧了。”
他收回目光,“不过这确像是他会做的事,想必亦让那帮守城的控鹤军吓破了胆。叶增麾下眼下集兵多少?”
亲兵答道:“至半个对时前,共计三千二百人集于城外。”
孟守文闻言不语。
果然是兵寡,想来是因见不得自己麾下的精兵们被守城的控鹤军一次次冲杀,否则也不会放火去烧城门。
“只领区区三干余人马回师,也敢来强攻毕止坚城。”他又有些皱眉,“既已攻下南城,却不趁势进击,竟不怕守城之军倾巢而出,剿他麾下人马于城外?他这是在等什么?”
亲兵想了想,“只怕守城控鹤军亦有顾虑,叶将军虽只陈三千兵马于城下,可谁又能知他是否真就只领了这些人马回师?倘是城中守军出城遇伏,被河南兵马冲入内城之中,这丢城损兵的罪责只怕无人敢担。”
孟守文神色有些轻蔑,“王兄算计人心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于治军一事上却是一塌糊涂,手下养的俱是一群没有胆色的废物。”
亲兵犹豫了一下,道:“三殿下,王城中事眼下不甚明了,府外控鹤军既已撤去,不若便派属下等人前去王城之外,以备不测。”
“不急。”孟守文摇头。
他起身慢踱,“叶增既已陈兵在毕止城外,我便绝无担心王城中事的必要。”
亘时六刻。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灼烧后的刺鼻味道。
叶增弯腰。将赤绝的四只铁蹄均襄上厚厚的棉布扎紧,再起身时。就见张茂已回至身侧。
“如何?”他将箭菔挎上身。问道:“可是降了?”
张茂点了一下头。“末将一说待三殿下即位后便会对他们逐级赏赠、封妻荫子,那个固守内城南门的裨将便降了。眼下内城南门已开,但等将军串兵入城。”
叶增轻轻捋过赤绝的长鬃,“他麾下众兵外城战败而退守内城、几次冲锋又皆失利,兼之主将既死,士气大溃,其余城头的守兵又不见来援,只怕他等这个招降的台阶已是等了许久。”
张茂跟着他牵马慢行,问道:“将军不问三殿下之意便允这些控鹤军将士们如此厚赏,倘是事后三殿下不同意,将军岂不失信于人?”
叶增低眼,手触剑鞘,“你见过会邀赏的死人么?”
张茂愣住,“将军之意……”
叶增复又抬眼,向城墒之上望去,“先王梓宫未葬,他们便随大殿下行此逆举,已是罪无可赦。”
张茂便闭嘴不言。
叶增道:“传我之令:全军马蹄裹布,进城后不得惊掠民宅,人噤声马衔枚,不得举灯火,至王城下时,未得我令,不得有所异动。”
张茂点头应下来,返身传令于各营指挥使。
此时夜色正深,城外的兵马暗甲无光,闻令之后纷纷无声起身集结,糙黑的影子一列列站定,数百丈之间,只可闻得呼吸之声。
红色令旗蓦地竖起。
叶增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长剑,笔直向上举起,又重重落下!
令旗立时随之而落。
三千二百人马如暗潮一般缓慢而有序地涌入内城之中,战马蹄踏宽阔的街道,竟不出一点声音。
将近王城时,青色令旗于前方被人高高擎起,人马渐止。
叶增勒马,冲左右道:“置鼓。”
立刻有人将战鼓解下,置于人马阵前。
他又道:“上弩机。”
居于阵前的三百名士兵依令而行,将弩箭置于弩臂的矢道中,横弓上扬,顺着驽机上的望山向远处王城门楼瞄准。
“发!”
令旗骠落。
三百枚方镞铁矢呼啸而出。
“擂鼓!”
战鼓之声如雷吼入天,将门楼之上的哀嚎怒骂之声尽数湮灭。
王城墙头火把刹然间燃起一条长龙,无数雪箭如密雨一般迎风而落,却无一支能够射中这一阵置身于其射程之外的兵马。
令旗再度被人擎起。
三百弩机同时上箭的声音冰冷刺耳。
“发!”
劲风猝袭,三百枚铁矢再度凌空没入城头。
城墙上的火把长龙抖了一抖,有火焰跳跃着砸下来,激起地上一片烟尘。
叶增身后的三百名弩骑有条不紊地依令上箭、发射,如是十番。
从城头射下的羽箭越来越少。
夹杂在战鼓声中的咒骂哭号之声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弭。
红色令旗在军中左右摇晃,人马终于开始前移。
战鼓擂声一路不绝,逼近城下。
“混账东西!直待人都杀到门前了才发现么?!”
孟守正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冲前砸去,怒喝道。
校尉任凭溅起的碎瓷划伤脸颊,依旧是以首叩地,禀道:“大殿下息怒。已有查报,是南城的薛义降了,才叫叶增人马一路而入王城之下都无人发现。”
孟守正连连冷笑,“好!好!我平日是白养了这群没心没肺的东西了!外城三万控鹤守军,竟连它区区三千河南人马都杀挡不住,城头各部不肯互援,亦不敢集兵出城,这也都罢了,谁叫你们从没上过战场,见了河南军旗便吓破了胆!可我万没料到,竟还真有人降了叶增那个粗鄙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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