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一名淳卒近前,看清叶增一身血衣,便要跃马而下,上前问恙。
雨雾之中,叶增漠然抬眼,看了看来者,手腕一抖,横槊猛扫,将其重重撩倒在地。
后继的淳骑们僵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叶增的槊锋缓缓移动,对向众人——
这才惊觉,眼前的叶增貌虽如常,神却不似他们熟知的那个主帅了。
“将军……”
有人喃喃道,不肯相信般地前踏一步。
长槊其动迅捷,锋刃刺向他胸口的速度无以避闪。利刃入肌的力道极为狠厉,霎时便将人一击重伤。
余者大骇,不得不退而御守,然亦不肯轻弃地大声呼唤,以冀能够唤醒叶增的神智:
“将军!”
“将军!”
……
眼前血雾成海,白骨如山。
腥臭的腐肉血气腾饶于空,铺天盖地屠灭所有神智。
头疼欲裂,胸口火团愈烧愈烈。
雾茫茫的天地之间,唯有杀伐能够抚平心火。
耳边仿佛传来远自天穹的呼唤——
声色剧烈,如针入脑,令他难减狂暴。
……
战场北面,忽有一骑迅驰而来。
骑手一身素裙,长发蓬乱,神色忧急,不顾淳骑阻拦地突入此地,更是不怕死地从马上跳下,几步便奔近叶增身侧。
她身手敏捷地从他身后跃起,将一枚银针扎入他的颈后。
只一霎的功夫,叶增皱了皱眉,仿佛浑身脱力一般地松开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槊杆。
在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缓缓晕倒过去时,少女擦了擦脸庞上的汗,长叹一口气,嘟囔道:
“又是如此重伤,待夫人知晓后,不知又会如何担心呢。”
【四十二】
元光十三年四月二日,淳军克天启。
先是,叶增挥师南出当阳谷,长袭鹰击,突骑猛进,连下帝都以北十八卫。均廷震骇,欲发阳关守军,然为平、唐、楚三国联军所制,不敢妄动。
联军久驻疲弊,三国诸将积不相能。平将邓况数与唐将萧汉违戾,私欲袭萧汉,多畏唐兵而止。
至淳军次零陵,联军计议北徇阳关,以壮淳军之势。唐军居北,按策先发;萧汉既引兵出,邓况因萧汉在外,遣麾下偏裨袭据唐营;萧汉闻知,大怒,轻骑还营,战平军于关外;三国合盟遂乱。
天启裴沂得报,大喜,起坐谓侍中刘仁翰曰:“此天不亡均。”乃阴敕瞿广诣阳关,拜为大将军,使持节发兵,北击淳军。
瞿广时年十九,多智、骁战,数挫淳军锋锐,诸军皆勇之;既行大将军事,益自骄悍,以麾下控弦四万骑,当必破淳军,兼取天下之名。
三月十七日,瞿广遣将夜劫淳军辎重,掳掠烧营;十八日晨,许闳闻医女霍氏亦为所掠,率千人往救之,逆战于野,不利;均军纵骑击之,淳军大败。
叶增闻许闳引兵东向,急命人追召之,曰:“阳关以南必有变。”又令麾下石、刘、夏、钟分将二万四千精骑,星夜南驰,攻信安、平舒,以此二镇兵单、又近天启,可慑均廷君臣;自将三千兵马,往诱敌众。
诸将以其计至险,力谏驳之,然叶增意坚不可动,诸将策穷,遂奉令。
十九日,淳军发零陵。
二十二日,许闳溃敌围,单骑追及还营。淳军上下始知瞿广领兵四万、北出阳关诸事。叶增勒军驰出,夜袭均军大营,连战,破之;未得瞿广之所在,乃乘胜出敌前,引兵而北。夜行百里,军马俱乏,仅得少歇;及旦,遇敌,叶增命部曲引兵西向,自将轻骑五百复北进。
裨将急说止曰:“瞿广多诈,将军奈何入囊中!”
叶增曰:“不入囊中,何以成大计?吾辈受国重任,未敢忘王恩!”
遂驰奔敌。
时均军遣兵万余亟战,淳军不敌;叶增敕诸卒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敌贼战,连斩数骑于马下,均军畏怯,因退而围之。瞿广见,乃排阵出,邀战于二军前。
叶增遂与决之。
初,不利,辄落马,淳军无得擅相救,众皆以其必死。会大风、惊雷,日月失明,星辰逆行,赤光耀耀,叶增竟挺兵而起,斫破之;碟血而进,挥枪横斩百余级。
均兵震骇,大溃,走者相腾践。淳军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乘锐崩之。时天降狂雨如瀑,平野洪溢,均卒皆冻馁股战,死者以万数,伏尸百余里。
二十四日,石、刘拔信安。
二十六日,夏、钟拔平舒,遂与石、刘连兵俱进,趋赴天启。
均廷闻败兵言叶增之神力,众皆恐;又失信安、平舒,人心摇荡。或说裴沂曰:“淳军如虎狼,旦暮且至,陛下何自苦也!不若携玺奔八松,臣澜州,休、彭二国必奉尊号。目下之辱何患无后报,宜当先保国祚!”语卒,群臣翕然响应。
裴沂不听,怒曰:“天赐祚于我,淳兵其如我何!”
三十日,淳军进至天启城下,耀兵于四野;围之数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彻闻城内外数十里,昼夜不休。
均臣皆忧惧,不知所出,竟无斗意;恐淳兵破城见杀、虏掠暴横,乃共谋开城门内淳兵,以功全性命。
四月一日,遣使趁夜出城驰迎,以降状语淳军。
二日,淳军自广平城门入。石、夏、刘、钟勒束麾下,严明军令,莫论贵庶,无得惊扰、剽掠。后分将兵击宫城之南、北阙下。会日暮,北阙守兵矢尽,多奔亡。淳军遂列陈北阙下,鼓噪大呼曰:“均贼裴沂,何不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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