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林手臂环上锦心的脖子,或许小娃娃真伤心起来,哭的也是悄悄的,就闷在锦心脖颈上,低低地呜咽着,没有嚎啕大哭。
锦心知道他是怕打扰了徐姨娘那边,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点点轻抚着弟弟的脊背,“好了,好了,阿姐在,不怕。”
“我以为……我以为她是疼我的。”文从林呜咽着道:“大家都说,奶妈妈是除了阿爹阿娘最会疼我的,她们都这样说!她还对我那么好,给我买新鲜的吃食玩意,可她又想害我……”
“从林,”锦心没唤他的小名,只是抚着他的后颈,缓缓道:“你要知道,人的心是被藏在肉里的,在一个人的脸上,她可以对你笑、可以对你哭,那未必是因为她心里想笑、心里想哭,她可能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可能是因为她应该对你笑。人的真心,是这世上最难揣测却也最容易感受出的东西。我就问你,平日里,你打心眼里想,是觉着叶妈妈对你更伤心,还是赵妈妈更上心?”
文从林好一会没说话,小小的暖阁里只有他的抽泣声不时响起,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说:“叶妈妈。”
他声音微有些哑,“叶妈妈很唠叨,常常说我,也不顺着我哄我,但她会在打雷下雨的时候抱住我叫我不怕,还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着急得嘴角起泡。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好、真心疼我,我就是……就是有时候不想听她们的话……”
锦心笑了,“你看,你这不是能分辨出来吗?”
文从林闷闷地道:“可我从前就没看出来赵妈妈是坏人。”
“你还小呢,还没学会用理智来辨别身边人的善恶忠奸,不过这没关系,有阿爹、有阿娘、有阿姐,你大可以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来学。”锦心轻抚着他的头,软声道:“今天,就是你要上的第一课。这世间为人者,都应自强奋进,只有自身强大有立足之本,才无人能动摇你、伤害你,所以,那些哄你玩乐耍闹不好生学习的的,都是有异心来算计你的。”
她很少与文从林说这些话,或者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懒洋洋地支使“欺负”文从林,这样正经又温柔的语气对文从林而言是陌生却又令他安心的。
文从林抱住锦心的脖子,闷声道:“可我想快点长大,快点保护阿娘和阿姐。”
锦心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阿姐能够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阿娘,我们林哥儿就慢慢地长大,好生读书习武,总有一天会长成一棵能为阿娘和阿姐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你如今放慢脚步,不要着急,就好像盖房子要打地基,地基坚实了,房子才会结实,结实你才能保护好阿娘和阿姐啊。”
文从林的小脑瓜猛地被灌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还得些时候慢慢吸收,一时半刻是反应不过来锦心话里的漏洞的——锦心一边说叫他慢慢长大,长大后才能保护她与阿娘,一边又说她便能保护自己与阿娘,可她才大了文从林几岁呢?这岂不就是自相矛盾了。
可文从林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这漏洞,等会也没机会反应过来了,就这样被锦心混了过去。
就文从林小脑袋瓜努力转的功夫里,徐姨娘已问遍了文从林周身众人,带着赶来的骆嬷嬷一起到了关押赵妈妈的屋子里。
骆嬷嬷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有些事情,她来见证比较好。
赵妈妈不是个硬骨头,徐姨娘威逼利诱,几句话便问出首尾来,便是问出了,才愈发觉着心里头堵得慌。
徐姨娘一时也不知该拿怎样的主意了,自在屋里坐了许久,等暖阁里有人来禀:“姑娘与哥儿睡着了。”
她起身来到暖阁中,见锦心歪靠着凭几半闭着眼,文从林枕在她腿上倒是实打实睡着。看着儿子带着泪痕的小脸,徐姨娘一时心里头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拿定了注意。
她亲自抱起了文从林,叫他板板正正躺好了,又唤女儿:“沁儿,你好端端躺下歇会吧。”
“我不困,只是有些累了,躺下不及靠着舒服。”锦心道:“阿娘问出什么来了?”
徐姨娘沉默一瞬,看着女儿宁静平和的面孔,半晌道:“我现带着她往正院里去,你家里,好生看着弟弟。”
锦心点点头,缓声道:“您安心。”
定颐堂中,文夫人仔细又核对了一遍登单造册的古董字画名录,方在里屋炕上坐了,秦嬷嬷殷勤地端上一碗茶来,笑着道:“今儿赵瑞家的的来问我咱们大姐儿陪嫁的事儿呢,这眼看嫁妆都要齐备了,姑娘的陪嫁人选也该定下了。”
文夫人道:“蕙心两个乳娘一家子自是不必说的,他们都是顶顶忠心的,做人口陪嫁过去,往后蕙娘的田庄打理上便能省心许多。……你倒是提醒了我,蕙心身边的邵嬷嬷,她原是聘来的教引嬷嬷,得叫她来,我好生与她谈谈,还望她能跟着蕙心到王府里去,处处帮衬着。”
秦嬷嬷道:“这原是正理,只是……姑娘出嫁,陪嫁的乳娘人家都不必说,丫头们也该挑齐了才是。”
文夫人自顾沉吟着道:“云巧自幼随着蕙心长大,忠心耿耿,把她与她男人也给了蕙心吧,品画更不必说了,她的男人也跟着搭进去,如此便算作是四房人家。这两个是蕙心贴身侍候的,再有蕙心身边的丫头挑两个好的跟着也就是……我想,蕙心嫁到王府里去,身边没个统筹打理的是不成的,那两个丫头虽好,行事却到底稚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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