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章的这一席话,不能不说是击中了她的要害。她的思绪完全停留在了他规划的前一种假设上若干年后,变得平庸无能的沈均诚终于想要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他会怎么对自己?
她可以忍受寂寞,可是她无法容忍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怨恨自己!
如果到了那一天,她又该怎么办?
她真的在做一件错事吗?
她的脑子重新陷入混乱。
她所有的神色转变都被沈南章觑在眼中,他明白自己说动她了,不觉轻轻舒了口气。
从来没有哪件事,处理得象今天这样令他感觉艰难疲倦。
晓颖,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不会强迫你做决定,我只是把厉害关系陈述给你听。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不会辜负一个年老父亲的期望,对吗?
晓颖垂着头,浑身象筛糠一样战栗起来,那楚楚不堪一击的模样犹如一幕旧时幻影,触动了沈南章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他无奈地却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至于你,晓颖,我会找机会劝说均诚的妈妈,也许有一天他蓦地住了口,他不想用虚无缥缈的承诺来点燃一个女孩的希望,那样对她而言,无疑更加残忍。
晓颖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心里同样不抱一丝希望,吴秋月仇恨的目光已经如木板上的雕刻那样长久印在了她心里,她明白,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某些时候比杀了他/她还难。
但她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仰面凄然一笑,抱着一点嘲弄的口吻反问沈南章,如果她怎么样也不同意呢?
这不是你跟均诚之间的永别。沈南章心情沉重,但面对已然松动的晓颖,他不忍心再打击,缓声道:但是现在分开,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你可以这么想,你们的感情得到了永久的保险,均诚会一辈子记得你,感激你,总好过你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感情枯萎而死。我是过来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人到了一定年纪,便不会把男女之情看得那么重了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
分别之际,晓颖没有明确答复沈南章她最终的决定,沈南章也没有逼她,他知道做这个决定很艰难,但他愿意在晓颖身上赌一把。
临离开茶室前,沈南章又嘱咐了晓颖一声,出了这个包厢,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们之间所谈的一切。
晓颖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淡然点了点头。
为了显示对晓颖的尊重,车子先送她回住处,一路上,她和去茶楼前一样,与沈南章并排坐在车后,但心情不再忐忑不安,也不再提防着来自沈南章的各类询问,因为一切都基本尘埃落定。
下了车,晓颖跟曹文昱也打了声招呼,刚欲转身进楼洞,沈南章又从车里探出头来,唤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到街灯下沈南章苍老疲惫的面容,他深深地注视着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晓颖已经读出了那眼神里的乞求。她猝然扭转身,飞也似的往楼上奔去。
曹文昱发动车子之时,目光飞速扫了眼后视镜里老板,沈南章刚才还布满和善慈祥的面庞此刻已经凛然没有一丝神色。
他轻咳一声,谈得还算顺利吗?
如果沈南章出面都无法把这件事摆平,那么后面的麻烦会更加棘手,因为接下来会轮到他操刀解决。跟着沈南章十年了,他的为人秉性曹文昱已经心下了然,沈南章是个守信用的商人,在圈子里口碑不错,习惯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礼和兵绝不是孤立开来,而是并肩作战的,如果礼不成,那就只能上兵了。
沈南章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希望这孩子能明白过来。语气里似充满了惋惜。
进了门,晓颖砰地把门关上,后背死抵住门,大口地喘着气。
屋里干净利落,几只箱子整齐地靠在墙角,整装待发。这几天她晚上闲来无事,就把要带走的东西分门别类细细地整理在了一起,反正离出发也没几天了。
然而,那原本期待喜悦的心情却被今晚的茶会破坏殆尽。
激动纷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但身体还是觉得绵软,仿佛生了场大病,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她洗了个澡,把自己放平在床上,脑子里空白得如同一页纸,但她明白,自己必须从这虚空中得出一个结论来。
夜已深,只有繁星在墨色的夜空中无聊地闪烁,悠闲且不识人间愁滋味。
她就这样默默地失眠到星星退场,蓝色的天际泛出一缕白来。
新的一天周而复始,宁静地和以往没什么分别。
沈均诚一早就给晓颖打来了电话。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说。
我在明湖边上!告诉你,从咱们的新家步行到明湖只要一刻钟,我刚测算过了,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可以到明湖边来散步,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晓颖,你能想像得出来么?它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在他慷慨激昂的描绘中,晓颖的心却寒冷得象一个块冰,她不仅要拿这块冰来伤害自己,更将伤害电话那头的那个人。
不过,即使景色再美,没有你在我身边,总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沈均诚笑了笑,柔声道:真希望你能立刻飞过来陪我,晓颖,我很后悔,没有坚持游说你一起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