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有一瞬间,他也看到了风雪之下,那烟色垂帘的一角。
“兄长,您真要回陇右封地吗?”赵娉婷一身月白色细锦衣,忐忑地站在门外,“陇右比京中还要苦寒,并不是养病的好去处”
赵长宴却未搭理她。
不一会儿,卫原站在车下,恭声道:“殿下,都已经收拾好了,您何时启程。”
“现在。”赵长宴收回视线,掸去身上的碎雪,转身进了马车。
这次回陇右,他带了河青、卫原和几个亲卫,却并未带赵娉婷,或者说,他眼中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待到马车消失在街角,赵娉婷一个踉跄,死死攥住身旁丫鬟的手:“白荷,他为什么不带我?”
“小姐,陇右苦寒,殿下大概不忍您受苦吧。”
赵娉婷却咬着唇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从前,不会对我这样”
车上的垂帘已经被云桃认真掩了起来。
隔绝了冷风,车内的温度缓缓回升,苏雾倚在车壁上,懒洋洋地听着外面簌簌的雪声。
“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
“不着急。”
“那我们去哪?”
苏雾沉吟片刻,轻声道:“去谢府吧,你下车采买些上好的补品。之前答应过谢老夫人,我要常去看她的。”
“好嘞。”
去谢府刚好顺路,半个时辰后,苏雾已迈进了谢府的小院。
“苏小姐,您来了,老夫人这几日总是念叨您呢。”翠嬷嬷很是亲切地将她迎了进来,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比上次还要旺,即便外面大雪纷飞,里面却暖虚虚得让人发汗。
苏雾解下自己的斗篷,朝着翠嬷嬷笑道:“劳您挂念,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大人的书房呢,老奴给小姐带路。”
苏雾跟在她身后,往左一拐,便到了谢淮安的书房。
他的书房不算大,摆了满满当当的书。谢老夫人正半趴在书案上,拿着没蘸墨水的毛笔,在纸上认真地写写画画。
“老夫人,苏小姐来了。”翠嬷嬷小声喊道。
谢老夫人从纸上抬起头,她的脸色比上次见又衰朽了不少,但是精神很是不错,一见苏雾,她欢喜地招手:“菀娘,快看看,这是淮安这小子的课业,方才他的先生又跟我夸赞他了,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让我跟着他享福呦。”
她的记忆,错乱地停留在谢淮安小时候。
苏雾笑盈盈地走上前,目光落在谢老夫人眼前的纸上——这张纸有些泛黄了,字体虽遒劲,却比门口“谢府”二字稚嫩一些。
翠嬷嬷便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大人少时练的字,大人自幼聪慧,才学无人能及,不知小姐知道不知道,我们大人,当年还是探花郎呢。”
苏雾听苏修远说过,不由笑问:“谢都督这样好的才学,怎么忽然从了武呢。”
“这这”翠嬷嬷的神情却忽然隐晦起来,她嘀咕一句,“看老奴光顾着和小姐说话,还未来得及给小姐上茶呢,真是老糊涂了。”
她说着,逃避似地走了出去,直到半刻钟后,才端着一盏热茶走了进来。
话茬断了,翠嬷嬷俨然不愿提及,苏雾便没有追问,只温笑着接过她的热茶,道了声谢。
谢老夫人又拿着干涸的毛笔在写写画画了,看样子是在给谢淮安的课业做批注。苏雾四下打量着,目光忽然落在书架上一排排药膏上。
“这是?”
“那是大人的冻疮药,都是大人常用的,”翠嬷嬷回道,“但大人离京前没带走,他说岭南暖和,用不到这些。老奴却还是担心他在路上冻疮复发”
“谢都督每到冬日,左手就生冻疮吗?”
“是呀,十年了,年年复发,老毛病了。”
竟有十年之久。苏雾看着这些药膏,心下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在谢宅陪谢老夫人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谢老夫人疲乏睡去,她才离开。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这个时候,赵长宴应该也出了京城。
她摇了摇头,上了回府的马车。
只是路过长街时,苏雾忽然问云桃:“这附近有皮毛铺子吗?”
“回小姐,前面就有一家。”
“去看看。”
她在云桃迷惑的视线下,去皮毛铺子挑选了一块上好的柔软皮子,抱着回到苏府。
接下来的日子是单调重复的。
外面日日天寒地冻,苏雾除了时常去拜访谢老夫人,便是宅在府里缝缝补补。
她没有什么绣功,在云桃的指导下,对着那块柔软的皮子折腾了数日,才堪堪缝出了形状。
她学的认真,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不久便到了除夕。
除旧迎新,苏府灯火通明,一派喜乐融融。
苏暖指挥着陈汲在苏雾院子里放烟火,金色的烟火腾空而出,亮莹莹地洒满半空。
苏雾拢着雪白的斗篷,站在檐下,和吃着糖果的云桃说笑着,外面很冷,说话时会结成一层白雾,在一片灯火明亮中,朦胧又悠长。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礼物的。
门房穿得十分喜庆,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红绸布盒子,一脸笑意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小姐,有人快马加鞭,给您送来了礼物。”
苏雾有些吃惊,她让云桃去拿过来,问门房:“是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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