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在乎
知春三点钟准时叩开岑慕彬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几位医生。
岑慕彬示意她进门,低声说:“还没完事,你先坐着等会儿。”
知春不好意思退出,只得跟在他身后进去,拣了个离会谈中心比较远的位子坐下。
他们讨论的却是别的议题,这让知春暗松一口气,干等很无聊,她开始打量办公室四周,总算有机会仔细看看这地方。
目光无意中扫到坐在办公桌前的岑慕彬,他单手托住下颚聆听,眼睛却注视着知春的方向,她心里一跳,意识到自己这样东张西望有些不妥,遂转头,木呆呆盯着窗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直到脖子发酸。岑慕彬很少发言,到总结部分才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把话题转到荣钧身上。
荣钧脚部的植皮手术总体算得上成功,大部分细胞都能存活,但脚趾部分恢复得不够理想,骨肉都已坏死,毫无复苏希望,还是需要截掉。
“是……全部脚趾头都要截?”知春捏着把冷汗问。
“不必,就截最后两根。”岑慕彬解释,“以后可以装假肢,不影响走路。”
坐在知春斜对面的一位医生开口:“这和截掉整只脚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整只脚截掉,你先生以后大概只能一直坐轮椅了。”
岑慕彬给知春介绍:“这位是赵铭赵主任,你先生的手术会由他来做,他是这方面的行家,从没失过手。”
知春原来担心荣钧会闹情绪,但他没怎么费劲就接受了。
“既然一定要截,那就截吧。不过我希望手术由岑医生来做。”知春答应去找岑慕彬商量,又忍不住问荣钧:“以前王主任说得那么肯定你都不同意,怎么岑医生一说你就接受了?”
荣钧说:“我相信岑医生的判断。”
岑慕彬听了知春的请求,沉默一会儿方说:“赵铭完全能胜任这个手术,你们可以放心。”
“可是荣钧坚持要你做,他就相信你。”
知春担心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可能有撒娇的嫌疑,幸好岑慕彬没流露出反感,他想了想说:“我得和领导商量一下,晚点给你回复。”那天晚上,知春还和往常一样,八点准时离开病房。
她在底楼厅内碰见换了衣服的岑慕彬,他穿一件黑色夹克,右肩挎一个灰色帆布包,走路不紧不慢,与穿白大褂时的形象很不一样,知春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他。
“谢小姐。”岑慕彬主动招呼她。
知春回眸,随即笑:“岑医生,你下班了?”
“嗯,你怎么回家?”
“坐公交。”
“我有车,送你吧。”知春想谢绝,岑慕彬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知春立刻紧张地跟上去:“是不是手术的事?”
“对,领导同意由我来做。”
知春高兴极了:“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荣钧!”
“明天说也来得及。”
“我等不及了!上去跟他说一声再走!”知春已经往楼梯上跑。
岑慕彬皱起眉,仰视她:“你这样跑上跑下不累吗?”
知春神采飞扬:“不累!谢谢你,岑医生!你先走吧。”荣钧还在床上看书,知春喜气洋洋地把这消息告诉他,他并不特别意外。
“我知道他会同意的。”
知春一屁股坐在他床前:“你怎么这么神呢?每次都能料中!我要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荣钧放下手上的书,捏捏她下巴:“你跑上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嗯!”
荣钧有点疼惜:“何必呢!明天说也行。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春心满意足下了楼,走出医院大门,很诧异地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岑慕彬,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烟,她还以为医生都不抽烟的呢。
“你,你没走啊?”
岑慕彬把烟蒂在垃圾桶盖上揿灭,很自然地说:“我说了送你回家。”
知春受宠若惊,压力山大:“我坐公交也能回家,很方便。”
他像没听见:“走吧。”
知春无奈,只能跟着他往回走,停车场在医院后门。
岑慕彬开一辆雪白的沃尔沃,上了车,知春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因为喜欢白色才选择当医生?”
“不是,我做这行当是因为我爷爷。”“你爷爷?”知春猜测着,“他也是医生?”
“嗯,老中医。”
岑慕彬长得文质彬彬,开车却有些狂野,转弯几乎保持原速,知春不得不悄悄拉住手环,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
“那你们家也算是医学世家了吧?”
“我父亲不是医生,他讨厌身上沾到中药味。”
“所以你爷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三代身上?”
“也许吧。”岑慕彬笑笑,“我第一次上爷爷家去大概四岁,坐在一张高脚凳上,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就我一个人,然后我爷爷举着把菜刀走进来,扬言要剁了我。”
知春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岑慕彬飞速瞥她一眼:“童年阴影。”
“他,他没真拿你怎么样吧?”“没有,他想跟我开个玩笑,玩过火了。我爷爷精神有点问题,他中年时给一个病人用药不慎,把人给治死了。病人家属抬着遗体到他诊所,用铁链把他和死人拴一块儿关了一晚上,被放出来后他就发誓再不行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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