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韵也说:“凡事要循序渐进,小弟,你必须听医生的话,别再像上回那样,知春都被你吓死了。”荣钧向知春报以歉然一笑。
在知春和荣韵的协助下,荣钧坐进那张轮椅,他推着轮椅在家里四处移动,重新适应这熟悉的环境。
秦阿姨上门来了,五十多岁的年纪,人看上去还算机灵,但态度不怎么热情,知春转念一想,也许人家是外冷内热,只要工作负责就好了,她并不喜欢那种表面殷勤骨子里打小算盘的人。荣韵给秦阿姨讲了一番规矩,她边听边点头。
秦阿姨不住家,工作时间为早晨八点到傍晚六点,正好和知春上班的时间错开。除了照顾荣钧外,她还负责做两顿饭,这样知春下班回家可以轻松一点。
荣韵交代完毕就急着回家了,她给知春使眼色,让她送送自己。
两人边往楼下走,荣韵边告诉知春,秦阿姨对薪水不太满意,她下午给荣韵打电话有辞工的意思。
知春吓一跳:“她之前怎么不说?”“估计是想给咱们来个下马威吧。现在像样的看护很难找,像她这样有点资历的更是吃香,难免会贪心。”
“那,要给她涨一点吗?”
“暂时不用,你们现在的经济已经够紧张了,再说,我们给的钱虽然不算高,也符合一般标准,你留神看着她点儿,如果她服侍荣钧卖力,再给她加也不迟。”
知春回到楼上,秦阿姨立刻告辞走了,她要明天才开始上班,知春对她的第一印象顿时不好起来。
姚天若又打电话过来,他们刚把蓉蓉从幼儿园里接回家,想带孩子一起过来吃顿团圆饭。
“我还做了几个你们爱吃的菜,也一并带过来,省得你烧晚饭了。”
知春有点踌躇:“你告诉蓉蓉了?”
“没呢!这不是先问你一声吗?”姚天若现在拿主意格外小心。
“那就算了吧,你们还是明天过来,明天不是星期五了嘛!我怕蓉蓉太兴奋,就不肯和你们回去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另外荣钧也得适应一下。”
“也行,都听你的。”
知春早就预备了几个速成的菜放在冰箱里,只要煮点米饭,做个番茄蛋汤,再把配好的两个菜一炒,晚饭就有了。
她在厨房忙活完出来,客厅里却不见荣钧的影子。
知春喊了几嗓子,荣钧也没回应她,她有点担心,急忙跑去房间找,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荣钧,他在阳台上。
荣钧脸朝外,坐在轮椅里,背影沉静,微微仰望天空,知春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知春,”荣钧没有回头,很平静地叫了她一声,“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知春心一颤,顷刻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一阵凉意从脚底蹿出,直捣内心。这一瞬间,她仿佛嗅到了廖莹的气息。
19-欲望
秦阿姨是个非常“专业”的看护,该她干的活儿她能完成得很出色,但不是分内的事,她一个手指头都不会沾。知春有时回家稍微晚个十来分钟,秦阿姨也不跟她交接,留荣钧单独在家里,拍拍屁股就走了。
知春难免有怨言,荣钧倒觉得可以理解:“她是照章办事,也没什么错,再说每次回去前她都会先跟我打声招呼,我说没事她才走的。”
“你呀,就爱给人好说话,难怪大半个公司都给袁松盘进他口袋了。”知春叹气,但也没有过分责备的意思,很多事她现在都懒得计较了。
荣钧出院后没多久,袁松就揣着十万块钱上门,也不说清楚是什么性质的钱,一个劲儿和荣钧谈兄弟情、和稀泥,荣钧心肠软,给他这么一哄,好好一个分家机会,就轻而易举被袁松抹平了。
知春第一次看见荣钧因为练走路而摔倒在客厅地板上时,吓得七魂六魄全散了。那时距离出院才一周,她下班回家晚了几分钟,正好撞到这一幕。她埋怨荣钧,荣钧只是孩子气地笑笑,过后只要逮着机会还是照练不误。知春再三叮嘱秦阿姨盯紧点儿,别让荣钧乱来,她嘴上答应得好,但还是一到点就立刻撤,搞得知春下班跟火箭发射一样,总是急匆匆往家赶,然而免不了还是会有空档留给荣钧。
为了练走路,荣钧几次摔痛,却从来没罢休过。他那样性急而顽固,让知春无法理解。
“你就不能等一等,水到渠成不好吗?一定要这么着急上火一个人偷偷地练?”多数时候,荣钧会用好脾气的笑容来搪塞知春的埋怨,但有一次,知春陪他在阳台坐一会儿,荣钧忽然说了实话。
“我不想总这么窝在轮椅里,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他幽幽地说,目光投向很远的某个地方,“有时候会忽然感到绝望,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忍不住就往楼下一跳,一了百了。”
知春听得手足冰凉,用力抱住他,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荣钧收回悠远的目光,温柔地看看她,笑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真绝望。”知春忽然哽咽,委屈不已:“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连想都不要想!我们好不容易都熬过来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荣钧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什么比支柱垮塌更让人感到绝望和恐惧。
荣钧默默搂着知春,听她在自己怀里啜泣,那细碎柔软的声音如同雨丝,渐渐缓解了他紧绷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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