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只觉得突然十分寂静,只听见弄影低沉的说话声,“主子,奴婢……是现在的苏夫人。”
顾仪觉得这话有些难懂,明明每个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合在一起令她不敢置信。
她恍然大悟,苏夫人与纪家的疏远,在府里见苏夫人时她礼仪的不熟练,全都有了答案。甚至再仔细想想,连纪家手中苏复的把柄也清晰可见。
顾仪自诩算无遗策,拿苏夫人威胁苏复,求一个证据,却不知纪家人也是拿着同样的东西,威胁苏复为他们所用。
“弄影,我一直很信你。”
她向前走一步,看向弄影的脸。
先皇后仙逝后,留给她仅剩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弄影。后来沈家为避乱从此销声匿迹,弄影更是她走到如今不可或缺的帮手。
“奴婢自知对不起主子,只是没法子才冒险。”弄影还跪在地上,苏复上前一步,将她拉起来。
夜间风起,等雁痕来去。
第17章 破局
岑观言从灼热的梦境里醒来,梦里交织着奇怪的色彩,满是炽烈的火焰,火焰中开着红得肆意的花,随后花瓣随火焰的灰烬散落,被风带着从他的唇畔擦过。
圆形冰凉的月亮,被他握在手中。太阳的光也是冰冷的,而后他看着飘摇在空中的红日逐渐熄灭。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夕何夕。
苏复,老者,风寒,长公主……
错杂的思绪交错,然后织成细密的网,最后聚集在一个点上。
递过的茶汤,明明措辞文雅却说自家祖辈耕种的老者,一回到驿站便发作的风寒,还有他浑身发冷时来的苏府医者,以及……独自赴宴的长公主殿下。
苏复此次设宴必定是陷阱,先前的老者很可能便是苏复的属下,甚至是苏复本人!
岑观言从床上翻身爬起,披上外衣,也不管身后叫月的喊声,出了驿站。他拿起纸笔,也不管字体是否端正,几笔写下他大致的猜测,留给半个时辰后才回归来的陈谨。
随后,他向随行的侍卫借了匹快马,如流星般朝城郊别苑飒沓而去。
他骑马并不熟练,髀内侧被马鞍磨得生疼,也只能忍着狂奔向城郊。
昨日他饮的那碗茶汤里放了橘饼乌梅,最开始他以为是容州城当地的饮食习惯,现在想来,是为了遮盖其中几味大热药材的气味。
附子、干姜、肉桂,无非是这几味。共食后短时间内易发热,外人看起来就如突感风寒一样,不过一两日寒热便会自行散去,不是什么要紧的毒。
苏复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下点不轻不重的毒,只为了阻止他与长公主共同赴宴吗?
……
顾仪看着面前的两人伉俪情深,眸色覆霜。
没想到的是,弄影把苏复推开,往顾仪身边靠近了一步。
弄影原本的容貌眉角眼梢都透着英气,为了扮作长公主身旁随侍的丫鬟,她特地换了一张脸,秀气有余,温婉可亲。
“主子,我原本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的,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个局面。”
弄影讲了个很长的故事,从她刚到容州开始。
弄影有三张脸,三个名字。
第一张脸,名叫翠岚,是纪家庶女纪月瑶旁不起眼的侍女。
第二张脸,名叫纪月瑶,是原本的纪家小姐逃出容州后无人上花轿的替代品。
第三张脸,是弄影,是先皇后母家沈家培养出的暗卫,是顾仪忠心耿耿的属下。
最开始只是为了打探消息,翠岚出现在最不引人注目的纪月瑶身边,同样谨小慎微,随后遇见了潜入纪家寻找证据的苏复,想着敌人的敌人总归多护着些,顺手打了掩护,
翠岚并没有料到,一向看着沉默谨慎的纪月瑶会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出逃计划,在知晓她即将被嫁给苏复,作为压制苏复的棋子的大婚当天。
为了避免被纪家审问,或者失去继续待在纪家的机会,翠岚成了纪月瑶,上了当天的花轿。她把纪月瑶的习性学得也有七八成,只是世家子的礼仪是浸入骨髓的优雅,她学不会。
日子一天天地过,日久会生情,作为纪月瑶不愿离开苏复,作为最初的弄影也不愿背叛长公主,依旧传递着纪家的情报。
说完冗长的故事,弄影叹了口气,跪倒在地,等待两个被欺瞒的人对她的审判。
苏复闭着眼,万分踟蹰,才挤出一句话:“傻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翠岚呢……”
当时的苏复少年意气,单枪匹马便敢闯纪府,误入了纪家庶女的院子,倒劳累了其中的小丫鬟替他遮掩行迹,他猜出她不是寻常人,也没想着再相见。
后来被迫娶了纪家小姐,却一眼认出来上花轿的人是当初的她。水到渠成的重逢与日久生情的情谊,也算是成了夫妻。
顾仪咳嗽一声,如今这院子里甜甜蜜蜜,倒显得她是棒打鸳鸯的恶人。
突然,外头传来喧闹声,还夹着穿云低声的解释,随后脚步声靠近,叩响了密室的门。
“苏知州可在,岑某寻您有些私事。”
是岑观言的声音。
顾仪打开了门,撞进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岑观言的寒热症还未消退,又忙着赶路,脸上布满了疲态。
眼前的人用关切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是看不懂密室里的形势,只是用眼神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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