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完这一大段话,围着的人群终于开始慢慢散开,有第一个转身去往别处的,就跟着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最?后百姓们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岑观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没法?用?短短几分钟消弭百年的仇恨,只能尽量让他们明白?,现在更重?要的是外头的敌军,而不是如今还?瑟缩在地面上的妇人和稚子?。
“我?以为岑大人会同意?杀了这两人,来平息百姓的怒火。这是最?简单,也最?保险的法?子?,不是吗?况且你也是容州人,会明白?羌人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名女?子?悠悠地开口。
“明白?,但不愿去做。我?心有准绳,不能违一步,不然难得心安。”
他知道正?确的答案,还?是执着地用?自己的答案去答方才的难题,说到底还?是“本心”二字。
岑观言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去扶起地上的女?子?和孩童。
绿眸的小儿依旧摆出防御的姿态,不肯放松半步,在后面的妇人低声的劝告下,才退了一步。
“夫人,还?是讲讲您的事?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妇人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拉住小儿的手,福了福身。
“小妇人是禺山东郊人,早前被?羌人虏去,因姿色平庸,被?分在临涂释比手上。早几年羌人部落动乱,小妇人乘着营地乱作一团,索性心一横逃了出来。那时已怀了苦郎,也再也没脸见先前的家人,只敢苟活在城中。”
“苦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我?也想过在出生时就把它掐死?,可是……下不去手啊!”
吴氏很平静地诉说着过去,直到最?后一句时,抚摸着小儿的手骤然下垂。
“大人,苦郎随我?姓,叫他吴苦便是。”
吴苦至今还?不太会说话,长期被?关在家中几乎丧失了与外人交流的能力,只有在吴氏伤心时从嘴里挤出两个字“阿母”,然后伸着手想拭去她的眼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苦,是临涂释比的孩子??”
无名女?子?有些震惊,露出意?味的表情,等着岑观言的反应,他会不会因此后悔没有下令处死?这个绿眸的孩子?,或者,他现在会杀死?这个孩子?吗?
岑观言低下了头,半蹲下身,摸了摸吴苦的脑袋。
“夫人在羌人退兵后可到京城去,也不要提他的生父,京城异族人众多,其中异色眼眸的也不少,应当能安稳过下去。若没有盘缠,寻我?便是。”
他没有提临涂释比,只是指了一条生路。
“大人大恩大德,小妇人不敢受,请大人放我?出城吧。”
吴氏低垂着眉眼,是见到过最?多的大宁女?子?温婉的模样,但看向她的眼睛,可以发现其中跃动的火光。
炽热的,与讲述过去时不一样的眼神,火光冲天。
“我?会回到羌人部落,临涂释比至今无子?,他厌恶他的兄弟,现在急需一个子?嗣,去堵住其他兄弟虎视眈眈的目光。然后尽全力,杀了他。”
岑观言一时无言,他突然想起来远在京城的长公主,在想查清真相时比她还?要执着的目光,她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
岑观言一时间也没有了劝阻的理由,只能嘱咐几句注意?安全。
“吴小姐,我?信你。羌人营帐里危机四伏,但请保全自身,吴苦年纪尚小,还?需人照料。”
他换了称呼,鞠了一躬,从城墙边上用?坠篮送她出城。
吴氏抱着怀里安静的孩子?,回了个礼,义无反顾地走了上去。
她一度心死?,想带着吴苦一同赴黄泉,却舍不得吴苦还?没在世间多看些风景便要离去。如今,前路满是荆棘,最?坏也不过一死?,反而多有了些一往无前的勇气。
岑观言和无名女?子?目送她的背影。
“夫人,即使不愿告知姓名,总该给我?一个称呼吧。”
待背影消失后,岑观言有些无奈地发问。
“岑大人也不必称夫人,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同姨吧。”同姨淡淡地开口,“天下大同的同。”
“那便多谢同姨了。”岑观言从善如流。
城门口的攻防战愈发焦灼,岑观言重?新登上城楼时,一队送着一大缸金汁的百姓正?捂着鼻子?上了城墙。
“哗”地一声,所有的金汁沿着城楼倒了下去,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没躲闪及时的几个羌人被?浇个正?着,险些被?臭气熏晕过去,口鼻耳都被?金汁堵住,目不能视,偏偏手上的武器还?没停止挥动,伤了几个身边的士兵。
临涂释比见势不妙,先吹了收兵的号角,在城门外扎营整顿。
城楼上的压力终于卸了下来,稍稍地松了些精神。
“观言,我?看着羌人想围城打?持久战,虽然之前你已把四周村落的粮食都聚到了城里,但在久围之下,一切物资都会耗尽。不光是粮食,还?有箭矢和防具、武器。”
方郡守皱着眉头,他是武将,守城战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围城战。粮食不足,人心浮动,武器耗损过重?,最?终只能成为敌人砧板上的肥肉,任由宰割。
“消息已经传到京城了,会有援兵的。”岑观言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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