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良臣目光沉沉,站起身来。
军巡铺有水车,有云梯,常年在值的若不是前线退下的老兵,就是当地几个州府身体最好的青壮年,只不过因为是个清水衙门所以很少有人注意——
其实他们的作战能力,并不比任何一支现役的地方军要差。
单说他们架上的云梯,别说是卢府,就是要攻破宁州的城门,也不过就是这样的配置了。
虽然还没有确切地看到,但他几乎可以断定,军巡铺背后必然站着他那个庶出的女儿。如果消息无误,那么今天,应该才是卢菀正式接触到军巡铺的第一天。
没有选择自保,而是直接杀回来了么?
“阿菀,没想到啊。”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到旁边,喃喃自语:“你竟然比菲儿更像我。”
将尖锐的刀锋逆转回来,杀向自己的家族。
这件事,十五年前,他也做过一次。
那天他在祠堂前亲手绞杀了自己的大哥,带着满手血污和一身孽债,在满地同出一源的杀孽里,成为了卢家的新一任家主。
他踏出门去,负手站在廊下,对着云层中闪烁的电光挑衅地问:
“卢伯将,你以为我怕报应么?”他微微垂下眼,目露阴沉:“那你就看错我了。你也好,卢菀也罢,古人来者,没有一个能阻挡住我。”
管家不待嘱咐,已经组织着卢府的家丁们手持武器按照阵型从卢府的外院冲了出来,影壁内外,严阵以待。
“轰——”
军巡铺的巨型水车带着钝木尖头,本就是用来破门的,更兼其自身重量大,此刻被生生用出了攻城车的气势,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击,卢府两人高的大门在夜色里簌簌作响。
“愣着干什么?都去给我堵门啊!”管家在阵后大声催促,然而在这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根本没人敢上前去。
“轰——”
高门已经开始松动了!
“轰——”
“后撤!后撤!他们不是要把门撞开,是要直接把门撞倒!”
前阵的家丁已经乱了阵脚,要知道这前院虽然宽阔,但是有影壁隔着,更兼此刻密密麻麻都是人,活动起来已然非常不便,如果这个时候那厚木大门整个砸下来——
那可是要死人的!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门上方的折页终于不堪重负地折断了,管家总算看出不对,大吼着让所有人快速躲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在宁州土地上伫立了近百年的大门,这象征着世家卢氏门第的大门,就这样轰然倒塌下来!
家丁四散奔逃,慌忙中又被卢家严苛的刑罚恐吓着赶回来,瑟缩地拿起手中的武器,对准门后展露出来的人影。
高大健硕的军巡铺众人带着一身匪气,踏着倒塌的大咧咧冲将进来,一字排开;而在他们身后,还有那么一个人,手里轻飘飘举着一把纸伞,姿态轻盈窈窕。 然而每一个凶悍的官兵,都在她经过时敬畏地点头见礼。
威赫自持,举重若轻。
那是个女人。
伞边微微抬起,雨珠顺着伞的边沿带着点弧度被非转出去,露出那女子白皙完美的下颔线,还有一双凌然的美目。
“我回来了。”她清亮的嗓音一笑,带着点若隐若现的痞气说道:“去叫卢良臣,让他滚出来见我。”
第32章 “去把所有姓卢的都叫来”
电光自天幕落下,衬在卢菀的身后,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太大,是以直到卢菀出声,家丁们才反应过来。
还有些临时被叫醒赶过来的,眼睛都没怎么睁开,见了这阵势登时吓醒了,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菀姑娘吗?好不容易逃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谁敢跟菀姑娘打啊……没看大姑娘是什么下场?就知道让我们冲,谁敢呐……”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卢府管家狠狠瞪了一圈,强行将这样蛊惑人心的声音降下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脸笑道:
“姑娘要回家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么大的雨,先进来喝口热茶吧。”
卢菀认识他。
这张谄笑的脸,和原主记忆里高高在上的那位简直像两个人——原主一出生就被从生母身边抱走,然而从未得到良好的照顾。
她幼年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下人手里换来换去,像个小累赘,很多时候甚至要吃剩饭度日;
这位大管家在卢府位高权重,为了不和田氏把关系搞僵,会刻意地忽略这个没人管的小庶女。其他下人看脸色行事,也不知给了原主多少难堪。
“卢安,你忘了。”她目光在管家身上一扫,淡淡道:“自请出府之后,我和你们卢家没有任何关系。”
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军巡铺的架势——一百五十人左右,数量虽然不比府上现在的家丁多,如果调动起府上全部力量,也未必不能一战。
只是……
这一打起来,事情可就大了,家主如果要把今日之事压下去,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身后似乎还有个高大身影,虽然不言不动,人精似的管家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了那种强大的威胁意味。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他心思百转,实际不过一瞬:“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这宅院姑娘从小住到大了,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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