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冰冷的“碎肉”正躺在峡谷的两峰之间的平坦地面上,天际微微透亮的光线穿过石块之间的缝隙洒在他血.淋淋的身体上。
黑衣人捏住鼻子才勉强憋住了这股腥臭的味道,用脚踹了一下那人的去皮见骨的下肢。
那面目模糊,全由细小零碎的皮□□合而成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卧在冰冷的碎石滩上。
那位年纪较轻的黑衣人先撑不住了,拂着鼻端的浓烈血气,说道:“这上头的人也真是有够狠的,竟然想出这么个残忍的法子来折磨人。看了这副碎皮烂骨的模样,我真怕自己回去做噩梦。”
“拿了钱办事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快!牵住狗绳。”
那位动作娴熟的大哥眼神不轻不淡,对于这一幕显然是司空见惯,被熏天的气味包围而面不改色。将狗群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全都拎在一块儿,打了个结递给了话多的同伴。
狗子显然还没吃饱,有一部分还扒拉在那人身上不愿下来,两人掏出了火腿肠,把饿狗全部喂饱了,才半拖半拉地赶走了狗群。
临走前,那位黑衣大哥还特地探过他的鼻息,确定他断气之后才离开。
潮湿昏暗的山地河谷之间平摊着一具了无生气的残败肉.体,暗处窝藏在山洞的毒蛇蠢蠢欲动,试图给这个毫无反抗力的生命最后一击。
上一世,他立志走出贫苦的大山,凭着自身投机取巧和审时度势的本领,也依仗着宋芊的辅助,一时间在商界锋芒毕露,被视为这一领域的奇才。
然而毫无底线的贪婪欲望将他吞噬食,锦衣玉食的的生活令他生出了违背道德的旖念。
这一世他遇不到恰逢其时的商机,也没有引人为傲的名牌学历,更没有赏识的人从旁提携,他为了获得财富不顾一切,一再地降低道德的底线。
也许命运安排给他的所有东西都预先标好了价码牌,他为自己曾经不择手段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他一辈子都希望走出困住他身体的那座山,却卸不掉心头的那座山,最终只能被沉重的石块压碎了道德的砝码,与之同归于尽,形神具毁。
山间人家养的公鸡站立在木栅栏上啼鸣,拉开了这晨晓的初幕,黄鹂鸟清脆的鸣奏,野菊花芬芳的气息,还有暗处试图回窝里继续补眠的毒蛇,构成了他最体面而质朴的葬礼。
恩怨情仇,荣华富贵,湮灭于尘土,终究归于虚无。
***
“该说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宋芊低着头,脚尖相碰,向后滑着稀碎的雪花晶片,这是她不安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律修停住了前进的步子,怔在原地许久。
她在他面前总是笑嘻嘻,一脸轻松的模样,但他知道她内心其实很敏感,也非常脆弱。
之前他一直埋怨她对感情的态度怯弱,自己已经主动地让出肩膀了,但她却还是迟疑着不敢靠过来。
如今听完她的经历之后,心头只剩下了心疼和怜惜。曾经的爱人伤她如此之深,也无怪乎她对接受新感情这件事畏首畏尾的。
“放心我,这一世我定不负你。”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做工精致,线条和设计都极具审美感的素戒,朝她半蹲下身子。
宋芊被他隆重的阵势吓得呆住了,从没有料想过这一幕会猝不及防地降临,毕竟两人确定关系不过是前不久的事,婚姻那更是还影儿的事。
“你愿意吗?”
律修高举着环面切割流畅感十足的铂金戒指,眉头下垂,嘴角紧张地抿住,变红的耳垂泄露了他此刻的内心的局促。
晶莹的雪花渐渐地铺满了街道,两人的帽子上都堆着雪白,冰冷贯穿了这座城市,炽热却萦绕于两人周身。
七零八落的片状银华滴落在戒面上,轻轻一触,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深夜寂静的街头只剩下半蹲着的虔诚男子和手足无措的女子。
这附近有人家拉开了屋子的碎花窗帘想欣赏湖面雪景,恰巧看到了这浪漫的一幕。
站在二楼阳台处赏雪的男主人见状,操.着一口语调缱绻浪漫的意大利语对着楼下的情侣喊道:“嘿!伙计加油!”
律修闻言,对着那人比了一个“V”字,意在说明自己势在必得。
宋芊扭头看了一眼朝他们挥手的外国人,问道:“那人在说什么?”
碧蓝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语调柔和地说着骗人的话:“他在说:答应我。”
律修把住她纤细的手腕,还不等宋芊答应,就将素戒套在了她的食指上,然后在戴着戒指的手指上轻轻落下一吻。
律修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替她挡去飘洒而下的冰冷:“这戒指虽然并不奢华,却是我亲自设计,用刀片一笔一笔刻出来的。
在指环的内侧,我用我会的所有语言刻上了‘我爱你’。如果有一天,我老得说话不利索了,你只要看到它就会在耳边响起我的声音。”
他的目光依旧纯净而清澈,就像宋芊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时那样,一点都没变。
手背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线条清晰的掌纹,长街望尽,只有身前的这个人。
在他的背后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通道,通望这城市的另一边。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陪自己走了那么久了,往后余生他们还会在一起走更远更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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