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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将要亮的时候,她的枕边人醒了。
    “醒了?”李文演问她。
    周妙宛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听他声音如常,半分异样都没有,看来是不记得昨晚自己发的酒疯了。
    她挑亮了烛火后便自顾自起身去更衣,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周妙宛扫了堂前的红檀木桌一眼,一夜过去,纯银凤纹酒壶依旧静静摆在上头。
    说起来,她要谢谢昨夜灌李文演酒的人呢,不是他们,她此刻仍旧被蒙在鼓里。
    周妙宛决定再试他一试。
    李文演此时已经起身,他正坐在床沿,低头系里衣的系带。
    见状,周妙宛眉梢一挑,端上酒壶,雏鸟般依偎在他的身边。
    她歪着脑袋,很是认真地望着他的侧脸:“景行,我们的交杯还未喝呢。”
    景行是李文演的表字,她惯是这么叫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她唤得无比缱绻。
    李文演手腕一滞,道:“马上就要进宫见礼,此时不宜饮酒。”
    周妙宛笑盈盈地嗔他:”同窗的酒你喝得,我的怎就喝不得了?”
    李文演眉心微蹙。
    要是她以生气责怪的语气来问他,他只推说进宫时辰耽误不得就好,她若还执意要他饮下的话,反倒是她不懂事了。
    但她眼下只是玩笑般吃着他的醋,他反而不好拒绝了。
    李文演微妙的神情被周妙宛尽收眼底,她垂眸,掩下失望的神色,斟了满杯的清酒递到李文演的手边。
    李文演有些踟蹰地接过了。
    周妙宛却没等他思索,直截了当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首一饮而尽。
    再抬眼时,她眼神坦荡,噙着笑向李文演展示空荡荡的杯底,她说:“我可是喝完了,景行你快些,觐见的时候可快到了。”
    李文演耐不住她的催促,最终还是喝了,末了把酒杯重重搁下,道:“如此,可够了?”
    周妙宛心下想笑,这副模样的李文演她可着实没有见过。
    和自己的妻子喝杯酒,怎么活像个被迫失贞的贞洁烈男?
    看见李文演眉间难以压抑的烦躁之色,周妙宛心底的郁郁一扫而空,她唤人进来收了酒杯,再喊了丫鬟凝风来给她梳头。
    周妙宛当然是难过的,但几乎只有一瞬。
    她抚着太阳穴定了定神,心想:就当端王妃是个官职好了,她照样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另一边,李文演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想要挽回局面,默默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挑出一支金累丝翠玉步摇,温柔地斜插入周妙宛盘起的发髻中。
    周妙宛早在铜镜中看到他缓步走来,不动神色地等他动作。
    她手指绕着步摇下缀的珠链打圈儿:“这步摇很衬我,不过,会不会太过招摇?”
    李文演方才还疑心是她发现了什么刻意试探,听她的口气如常,心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回道:“招摇亦无妨,今日不过是去宫中走个过场,不日我们便可以一起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李文演是皇帝的第七子,生母是御前奉茶的宫女,相貌平平,皇帝在酒后与她一夜/欢好,却因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肯承认自己酒后失德,所以一切便成了这个宫女“蓄意勾引”。
    “蓄意勾引”皇帝的宫女被放逐到了灵谷寺削发为尼,日日苦修。这桩事在后宫不算什么秘辛,原本到这儿也就结了。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奉茶宫女十月后,竟在寺中产下了一个男婴。
    这事无异于一声惊雷传至了宫中。
    原来是奉茶宫女自知皇帝不喜,自己又是被逐出宫的,腹中胎儿一旦被旁人知晓是极难保住,所以生生瞒到了生产之时。
    她又恐这个孩子出生在灵谷寺,血光污了这皇家寺院,引得皇帝更加迁怒她的孩儿,便在孩子满月之日割腕自杀了,死前留下一封血书陈情,道一切皆是她之过,造下的业障她愿以身偿还,唯愿皇家血脉延续,不流落在外。
    言辞恳切的血书内容被皇帝知道了,感念她慈母之情,亲临灵谷寺将男婴接回了宫。
    这件事的真假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又多了一个皇子,几方对峙下,皇帝最终将七皇子交予娴妃抚养。
    皇帝实在是流连花丛,宫中女子数不胜数,皇子公主多得能坐好几桌,对于七皇子这个能提醒他酒后乱性的存在,难以有什么真切的感情。娴妃也是有亲儿子三皇子的,是以,李文演在宫中从来不受重视。
    按祖制,娶亲后,李文演这个端王就要携家眷去往封地了。
    分封后的王爷非召不得入京,是以但凡生母有宠有势的,总会想办法留儿子多在京城几年,哪怕不为什么骨肉亲情,多找机会在皇帝面前漏漏脸也是好的。
    毕竟,在封地上过得是好是坏,也全是由皇帝的念头决定的。
    但李文演身份尴尬,不会有人替他筹谋这些,明眼人又都能看出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漠视,是以他去往封地的日子,就定在了大婚后一个月,连年都不打算让他在京中过。
    这些事情,如今已是端王妃的周妙宛一清二楚,李文演也没瞒过她。
    曾几何时,她还为他比自己更不幸的遭遇掉过好些心疼的泪水,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上他,早些关怀他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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