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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页
    春分……周妙宛福至心灵般想起了一件事情。
    有人说,他春分便会离开。
    她蹑着脚,走到了那间小小的卧房前。
    门半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周妙宛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对门的供桌上,摆着她之前写的,后来被放到了箱笼中的那块牌位。
    ——先夫景行之灵位。
    谁又把它给摆出来了?
    周妙宛疑惑地往床上扫了一眼,上面的床褥被收拾得齐齐整整,屋内其余摆设,也都和他住进来之前一样。
    李文演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食言。
    想到他走前摆正自己灵位的模样,周妙宛忽然笑了。
    笑过之后,她注意到了牌位旁摆着的那只如意菡萏的长命锁。
    它的旁边,还有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周妙宛下意识伸向它的手一顿,末了,还是将其拿了起来。
    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他的皇后周氏,不是他假作亲呢所唤的宛儿。
    而是周妙宛。
    他其实从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倒是她气急的时候,直呼过他的姓名几次。
    周妙宛眉梢微动,掂了掂这封信,有点重,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不甚讲究地撕开了信封一角,倒出来一枚令牌和一页笺纸。
    这个令牌周妙宛瞧着好生眼熟,从脑海深处扒拉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近卫的令牌。
    她从前还见过。
    胤朝皇帝自有一脉势力,代代流传,好教历任继位者稳住朝纲,把持大权。
    当然,这和李文演这个造反起家的皇帝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自己从头起,历时多年,布下了完全为他所掌的近卫所。
    近卫所初起,为他做事的还是蔚景逸呢。
    蔚景逸……一个好遥远的名字。
    周妙宛收回心神,对着光端详这块令牌。
    她想得没错,就算退位,李文演也不可能真成了孤家寡人,无人可用。
    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她担心他再次发疯,重新把她变成他的掌中物。
    所以,他把这块令牌留下了?
    周妙宛心下存疑,翻阅他所留下的笔墨。
    信中他一句闲话未说,只将令牌的来历和用途告诉了她。
    他说,近卫来历混杂,为保证他自己对这样一批人的绝对掌控,以免层递间出纰漏,所有近卫,只认令牌不认人。
    他还细细写下了该去何处寻人,以何等密令接头。
    周妙宛拿信的手顿在了半空。
    这些事情,从前她在宫中,伴随李文演左右时都有耳闻过,他甚至还拿过这块令牌在她面前逗弄她。
    他那时调笑着说:“皇后,你若拿了这块牌子,有什么想差他们做的吗?”
    她不答,他将令牌收回袖中,复又凑到她的颈项间,轻声说道:“肯定想叫他们干脆把朕杀了,所以,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它不行。”
    周妙宛心中难得的困惑了一回。
    她知道,这是李文演最重的一幅筹码了。
    说是他的命门也不为过。
    却因她月余前一句“不可能不忧心”,留给了她。
    周妙宛忽然觉得这牌子烫手了起来,想把它远远地丢掉。
    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令牌揣到了袖中,继续读他的信。
    直到信的末尾,他也没多说一句。
    周妙宛只觉可惜。
    期年的他乡月,改变了她。
    而冗长的寂寞,也磨灭了他的乖张。
    如果十几岁的周妙宛遇见的,是此时的他就好了。
    那时的她,一定会被感动到的。
    ——
    孑然来,孑然去。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李文演想。
    不过相比来时,他的书袋里倒是多了很多废纸。
    一封信,写了又丢丢了又写。
    他当然想倾泻满怀心意于纸上,好让她最后再为他动容一回。
    可那堆砌的辞藻、精致的比兴,终归还是被他揉成了废纸丢掉了。
    他想,算了,他所谓的情意只会成为她的困扰。
    她念旧、心软,若这样,倒成了他有所图谋。
    他曾有,不过眼下没有了。
    他写好了信,擦干净了长命锁和自己的灵位,摆在供桌上,留下了那枚号令近卫的令牌。
    这样她尽可安心吧。
    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他一人在。
    李文演垂眸,呼着气吹干了墨痕,将其放入信封之中。
    等周妙宛回来了,他如何还迈得动腿?
    这些日子,哪怕只是呆在有她经过的角落,他也会觉得有几分慰藉。
    所以,他应该快些走出去。
    春分之时,日头正好,残雪早消。
    她手植的小树上冒出了大丛大丛的花苞,真好看。
    他近乎于决绝地强令自己不许多留,可脚步却不听使唤,短短几步路,他踟蹰多时。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这小门到大门的距离哉?
    李文演长叹,终于没有再回头。
    走在旷野间的小径上,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蜿蜒。
    忽然,有颗石子儿从天而降,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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