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要杀他。既然如此, 他确实该想想自己的前程,而不能总是想后路了。
“杏仁。”
他朝门外喊了声。
很快门扇被轻轻推开, 一道影子飞快潜进来,单膝跪在阴沉着脸色的谢淮面前。
谢淮神色淡然,自言自语般道:“离京数日,师父多有惦念,我不该总教他烦心。”
杏仁默而不答。
许久,谢淮长长抒出一口气,道:“你替我归京,拿着侯府将军令,去见师父。”
话音刚落,杏仁激动地抬眼,语气里竟然掺进几分颤抖:“主子,您终于......”
时隔数年,侯府那几乎蒙尘的将军令,终于要重见天日。
怎能叫他不激动?
谢淮轻叹了声,道:“只是叫师父做好准备,别想太多。”
现在的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从他爹死的那日伊始,太多人盯着他,唯恐他爹替他留了后手。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提过,也从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可是他不能再这样无动于衷。如果楚清姿说的是真的,恐怕等他回京后,就要面对皇帝精心为他布置的陷阱。
必须早做准备。不止为了侯府,还为了楚清姿。
杏仁连忙领命退了出去,消匿在昏沉的夜色里。
谢淮懒散地倚在窗边,看天边那轮弯月,盈白柔润,却让人心底发寒。
快要入秋,夜愈发冷清,等他回去,京城也该变天了。
*
翌日。顾絮时正翻看着遮州近年来修河堤的案录,府衙门边的侍卫忽地慌慌张张地赶了进来。
“怎么了?”顾絮时眉头紧蹙,他向来不喜在公务时被人打扰。
侍卫咽了咽口水,强打起精神,道:“大人,永、永安侯世子爷来了!”
话音刚落,那侍卫便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顾絮时登时搁下手中的毛笔,抬眼看去,正对上谢淮冷冷的目光。
“昨日,听闻你带人去见我夫人?”谢淮声音淡淡,缓缓踏进门槛内,腰间的佩剑泛着冷光,他没带剑鞘。
顾絮时眼眸微眯,同样无所动容地淡声道:“我奉命赈灾,去寻证物,世子有什么异议?”
谢淮嗤笑了声,早料到他有话搪塞,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进堂内,面色沉如死水:“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顾絮时目光落在他的剑上,似乎轻笑了声,道:“你杀我简单,但能不能杀,不是你说了算。”
闻言,谢淮漠然地垂眼,毫不犹豫地一剑捅穿了顾絮时执着毛笔的右手,将他死死钉在桌上。
那只曾经碰过楚清姿的手。
手背被生生钉穿,顾絮时痛到几乎险些喊出声来,他强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只能低低地喘息,额头冒出细汗。
谢淮微微笑了声,脸上却毫无笑意:“杀不了,不代表我什么也不能做。”
顿了顿,他猛然将剑抽出,桌上的遮州案录瞬间被喷溅出来的鲜血染红洇透。
顾絮时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恨恨地看他。
欣赏完他脸上的痛苦,谢淮心中的郁气稍减半分,仍有心情落座在顾絮时身旁,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如果再让我知道你靠近她半步,谁也护不了你,今日是最后通牒,明白么?”
他名声早就烂透了,杀个人不过是让他本就不光彩的名声更叫人惊惧几分。
顾絮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忍下那几乎令他颤抖的痛楚,冷笑出声:“好歹同窗几载,我是什么人世子心知肚明,这些话没必要对我说,倒不如......对楚清姿说。”
谢淮端茶的手微顿,垂眼看向他,道:“你不会真以为你在她那还有几分地位吧?”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嗤笑了声,随后缓缓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顾絮时,你比我清楚。”
顾絮时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只眼睁睁看着谢淮叹息一声,道:“我不杀你根本不是她不让我杀,更不是她对你心软,看到你这么自作多情,我都替她恶心。”
“她对你,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谢淮轻啧了声,似是感慨道,“昨日还说要好好弥补我,顾絮时,真是多谢你把她恶心成这样,才让她越发对我好。”
半晌,他看着顾絮时铁青的脸色,心满意足地起身道:“既然要配合赈灾,那往后每日我都会过来替你帮忙,你且侯着吧。”
说罢,谢淮从衣襟里取出块绣着云雁的手帕,那是他提亲那日,从楚清姿手里抢来的。
他轻轻用手帕把佩剑上的血迹抹去,扔在了桌上,淡淡道:“绣得再好,脏了后,该扔还是得扔。”
顾絮时眸光紧紧盯着那沾满鲜血的手帕,上面的云雁针脚分明是出自楚清姿的手法。
“走了,不用送。”谢淮饶有兴致地同他挥手告别。
待他离开,顾絮时沉默良久,缓缓伸出被捅穿深可见骨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无比珍重地将那帕子收进怀里。
这是......楚清姿绣给他的,曾经无数次她都送过这样的帕子,可他从未多停留过一眼。
这本是送给他的,她怎么能把要送给他的东西送给谢淮?
她怎么能这么做?
心口的痛楚,几乎快要盖过那鲜血淋漓的手掌。
楚清姿不会再看他了,也不会再对他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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