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卷起袖子,手臂上赫然还有守宫砂。据说江南一带富贵人家的女子,都会以守宫砂作为议亲的条件之一。如果没有了守宫砂,就没有了择捡好人家的权利。倒是到西州以后,发现这里的民风开放得多。大概受了一点北方游牧民族的影响,女子可以改嫁,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当家作主。
只不过,到底还是大昌的子民,仍会对她的遭遇有所非议。但换到她的家乡江宁或者京城,恐怕早就呆不下去了。
苏云清用手摸着守宫砂,她自认天生丽质,身材也不错,怎么会有男人夜夜拥她入眠,却完全不想拥有她呢?莫非成亲以后,那男人发现自己的身体有某种方面的疾病,所以才把她休了?
她越想思绪越乱,头也有点疼,一人枯坐了很久,还是没什么睡意。从前她绝不会去想那个人会有什么苦衷,甚至不想再提起他,所以采绿和采蓝也都很配合地不说。
今夜大概内心起了波澜,才会试图去回忆。只不过她越努力想,大脑中越是一片混沌。
后来她还是放弃了。
翌日采绿进来叫她的时候,她的困意刚席卷而来,根本不想起床。
“小姐!”采绿拉她起来,“今日是中秋,府中还有好些事要准备呢。”
苏云清实在是撑不住了,困倦像块巨石一样压在她身上,她迷迷糊糊地对采绿说:“家里的事你去操持一下,不懂的就问刘妈妈。我得好好睡一觉,否则明日无法上路。”
“小姐!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哪能使唤得动旁人!”
回答她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了。
采绿无奈,只能帮呼呼大睡的人盖好被子,退出了屋子。
中秋寓意全家团圆,一般是要准备大宴,今日因为苏纶不在,邹氏病倒,厨房里头的人都打不起精神。几个厨娘凑在一起议论:“你们听说了吗?好像老爷出事了。”
“谁告诉你的?”
“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说的。那日大小姐回家,就是大姑爷写信回家求救。”
“这可怎么办?老爷不在,这个家不就完蛋了?”
“咱们几个要不要趁早另谋出路啊?还备什么菜啊。”
“干什么呢?”采绿一进厨房就听到这些闲话,双手叉在腰上,“后院放了那么多的食材,没有人去清点吗?”
“采绿丫头,你还不知道吧?”一个厨娘凑到采绿面前,“今日这宴会,恐怕东家没心思做了。”
采绿柳眉倒竖,“谁跟你说不做了?少爷和我们小姐还在,你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厨娘们知道如今是外来的三小姐在主家。她虽然不是苏家人,可是少爷认她呀,人前人后都唤一声“三姐”,谁敢得罪那个小霸王。所以尽管她们不太情愿,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事去了。
采绿自然也没闲着,检查了一下今日的菜品。
有个新来的厨娘躲懒,刚刚从外面出恭回来,看到厨房里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一个采绿,便问道:“人去哪里去了?”
“自然是干活去了。”采绿没好气地说,“柴火还没劈,你去劈一下。”
“你这丫头,说话不会客气点?”那厨娘拿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听说东家都出事了,府中这光景,还干什么活啊?”
“你不干是吧?那我干!”采绿懒得理她,拿着劈柴用的斧头到院子里去了。
那厨娘看她瘦瘦小小的,也不像能劈得动柴的样子,就倚在门框上看热闹。直到她看见采绿一下就把柴劈开,三两下就劈了一个小山,整个人都惊呆了。
其余厨娘回到厨房,看她呆呆地立在门边,凑过来看了一眼,七嘴八舌地说:“知道这丫头是谁吧?三小姐房里的,原来江宁织造府出来的!”
“那双手可巧得很,别说挑水砍柴烧饭,随手做的糕点,都馋死人了!”
“她绣出来的东西跟真的似的,针脚细密,云想阁的绣娘还隔三差五来请教她呢。”
“你跟她过不去,还是省省吧。咱们跟人家啊,根本就是牛跟牡丹的区别。”
采绿没理会那边的议论,拿出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很久没劈柴了,还是有点吃力。但光站在那儿是没办法让这些老油条信服的。原来在江宁织造府的时候,选拔婢女的条件非常严格。苏家从来不养好吃懒做的下人,反而是外面的人挤破头要进去为奴为婢,因为无论是月例还是抚恤,都比别人家高出一大截。
采绿是家生婢女,爹娘都是给苏府干活的,从小耳濡目染爹的能干,娘的贤惠,才能从一众婢女中脱颖而出,成为嫡小姐房里的。又经过十年的苦心经营,坐稳了大丫头的位置,自然得是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了。
其实像她这样的丫头,原来的江宁织造府能找出一大把来,而且人人争先恐后地找活干。所以她觉得这些小户人家的下人到底是散漫懈怠。
没等采绿劈好柴,刚才那位厨娘已经扔了牙签,殷勤地过来帮她抱柴火,“姑娘的手别干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采绿也不跟她争,去水缸边净手,又拿出随身带的香膏仔细涂在手指和手掌上。做女红的手是绝对不能粗糙的,否则会刮坏针脚和布料。她还要给小姐缝衣裳呢。
其他厨娘看见了,纷纷围过来,问她那是什么香膏。
“我自己做的,香料在市集上都能买得到。你们想要,这个就送给你们好了。”采绿大方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