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令臣望向他,“你耳后是否有一个胎记?”
夕风坦荡地笑道:“阁老记错了吧?我的腰侧有一个胎记,耳后并没有。我知道阁老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我这样的人是仁敏太子的后人,毕竟您的祖父曾经辅佐过我的父亲。但人的命运,自己从来都无法选择。我并不想去争什么,只是想活下来。”
梅令臣看出来了,这是个外柔内刚的男子。尽管仍对此人的身份存疑,但眼下只能把人暂时保护起来,再慢慢调查。皇室血脉,绝不容混淆。
“我会找人将你秘密藏匿起来。你若想活,就听我的。”
“那是自然。”夕风脸上的笑意犹如夏日湖面的涟漪,阵阵荡开,“我与三小姐已经许久未见了。不知阁老能否允许我们叙叙旧?”
“不必了。”梅令臣斩钉截铁地拒绝,“你身份敏感,还是不要多接触旁人。”
“看来阁老与三小姐感情甚笃,不愿放人。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楼下,苏云清向秋月拿糕饼的时候,顺便向她打听了下夕风的事。秋月知道的也不清楚,只说是自己以前的一个小姐妹托到她这里。她碍于两人的交情,不得不淌这趟浑水。至于夕风的真实身份,其实她也是不知情的。
苏云清觉得夕风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秋月为好。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隐患,不仅仅是收留一个废太子后人这么简单。
她于政事上没有梅令臣那么敏感,但多少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把对手四处要找的人藏匿起来,等于引火烧身。她还不明白的是,仁敏太子已与皇位失之交臂,就算他的儿子出现又能如何?难道仅凭此就能把当今皇上拉下马吗?
“小姐,秋月是不是多管闲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秋月担心地问。
“没有。六哥刚好想找他,你算帮了大忙了。”
秋月松了口气。
苏云清倒也不急于回去,而是跟秋月聊起了苏云锦。
记得秋月刚拿到这块布的时候,热泪盈眶,久久没有说话,珍而重之地收下了,苏云清总觉得这块布背后有故事,或者秋月跟她爹之间的感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当时她有别的事,没有细问,趁着今日的机会,便问道:“你研究了苏云锦的花色和织法,有什么发现吗?”
秋月回答:“布匹的经纬是老爷独创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还没办法研究透彻,但是通过初步研究,我得出了改良云想阁现有招牌布匹的思路,正在研制中。苏家织发独步天下,我作为老爷的嫡传弟子,绝不能让它失传了。”
“秋月姐,你有没有想过,创办一所纺织院?”
“纺织院?”
这个想法一直在苏云清的脑海中徘徊。她作为江宁织造府的传人,不能将技艺发扬光大,好歹要提供一个途径,让爹的心血可以留传后世。
“是。你不是说当时你们几个人向我爹学艺吗?那我们先在京城创办一所纺织院,你可以挑选那些有天赋,家境贫苦的小绣娘,倾力培养她们。这样不仅可以传扬苏家的绣法,也能让她们有一门谋生的手艺,不至于被人当作货物买来卖去。学成后,她们可以自立门户,也可以留在云想阁。你觉得怎么样?”
秋月初听的时候,觉得有点震惊,而后缓缓问:“可小姐不怕这样做,以后这些人会变成云想阁的竞争者?老爷的心血,就变成人人可用可学的东西了。”
“不怕。”苏云清笑道,“经史子集,代代相传,人人皆颂,反而体现了它的价值。我爹既然收你们做弟子,就没有私藏这门手艺的心。我想如果他在世,也会把毕生所学发扬光大。这也是他把苏云锦留给我的另一个目的吧。”
秋月忽然有些释然,之前她对云想阁中的绣娘都有所保留,就是想保存苏家的技法的独特性。如今小姐亲口说了这样的话,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有信心办好它。”秋月道,“之前小姐想办丽人集,也是这个目的吗?”
苏云清不好意思地说:“丽人集我是有点私心在里头。现在国丧办不了,等国丧过去了,咱们再想办法。明日浴佛节的斋宴,你准备好了吗?”
秋月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一点点开始。我先上去看看他们聊得怎么样了。”苏云清起身,秋月忽然叫住她,眼中波光涌动,“小姐,谢谢你。”
苏云清不知道她谢的是什么,只对她笑了笑,“我们同是出自江宁织造府,无需见外。明日你早点来。”
交代完这些,苏云清就拿着糕点,回到了二楼。
雅室里,只剩下梅令臣一人在饮茶,夕风不见了。
“夕风人呢?”苏云清问道。
梅令臣看向她,目光沉沉,“你说说,凤昭楼是什么地方?”
苏云清仿佛被噎了一下,知道绕不过去,就说:“就是养清倌的地方。不过,我可没去!”
“没去?那你跟他如何相识的?”梅令臣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苏云清觉得自己就像上学堂时,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还答错了的小可怜,老实地交代,“就是义兄在晋安王府开宴,有时会请他去助兴。我帮忙准备酒菜,自然就有些交情。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梅令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只是几面之缘,你就施恩于他?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是身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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