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说的话,倒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我以前只当她出于孝道才听从母命,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悲凉的原因,虽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却始终不得宫中其他人的接纳,也难怪六公主始终无法将自己融入沅国,把自己当沅国人看待——人果然很难将心比心,我和她都是一样。
“你们蓄意烧毁战船却逃脱制裁,坏我沅国法纪,乱我臣民之心,在我看来——”我盯着六公主道:“你们才是恶毒之人。”
她有她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她有理由不把自己当沅国人看待,我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国家考虑,这本就是难解的矛盾,而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错。
六公主被我说得怔愣半晌,继而凄然一笑,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泪光渐渐渗出,流至眼角,被她抬手抹去。
然后,她维持着一国公主该有的仪态,悲愤却无奈地最后看我一眼,起身站直,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郡主的视线追随她走出门外以后就收了回来,旋转着手里的茶杯道:“南楚终究只是困兽之斗,我来旭京,本就是想劝她放弃,想开一点,但见她如此上心,始终无法开口——单姑娘倒是歪打正着,帮了我的忙。”
我本来没指望能打探到南楚王室的态度,如今的时机看起来倒是不错,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南楚接受撤销王爵、俯首称臣的安排?”
“沅国的态度已于今晨被我写成信件传回南楚,那些老家伙们最后会谈出什么结果我暂且不知,但我想多半是会答应。”郡主把茶杯放回桌上,“你不过是水部侍郎之女,却敢当面指摘一国公主的错处,足见你们御史台对皇室管制的威力,哪像我们南楚,王室可凭借手中权势轻而易举影响国政,朝野皆是腐败不堪——南楚百姓被他们祸害了这么久,也确实该过几天好日子了,这些终究是大势所趋。”
大势所趋,好在总有人肯接受现实,只有接受现实的人多些,才能尽量避免伤亡。
我跟南楚郡主告辞,起身走出门去,来到檀旆待的房间前,开门走进去,把门合上,细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定无人经过,才转身往里走。
檀旆已经泡好了茶等我,不过我刚喝过一盏,此时倒不急着解渴,边坐下边道:“六公主这次是被我气哭跑出去的,你说出了事你担着,这种结果你担得起吗?”
檀旆抿了一口茶,凝眸沉思片刻,继而轻松道:“还好。”
第64章
也不知是不是他托大,毕竟那位是德妃膝下的六公主,皇帝多少得上点心。
我见檀旆一副慢悠悠喝茶、只要不出事就能喝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不禁问道:“你在等人?”
檀旆吐出两个字,“等你。”
我奇怪道:“现在不是等到了,不走?我不渴,不用喝茶。”
檀旆放下茶杯,“因为还有要事跟你说。”
我愈发感到奇怪,“刚才在我家,还有在大街上,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不说,非要借着看南楚郡主的名头把我带到驿馆来……你怕有人偷听?”
檀旆点了点头。
我闻言立马打开窗从一条缝里往外看,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如往日一般的繁华景象。
檀旆提醒我,“那些人隐藏得很好,不会让你看出端倪。”
我关上窗子坐回原位,“这座驿馆绝对安全?”
檀旆肯定道:“在东平王府掌控之中。”
我调侃他,“刚才在楼下我们要进来的时候,门口的侍卫可不认你这张脸,等你拿出令牌才放行的。”
“普通的驿馆就该如此,”檀旆说:“如果看见是我就顺利放行,不是会显得很特殊?引人猜疑?”
啊……听起来很有道理,越是普通才越不会引人猜疑,我就没想到这一茬,看来我果然不适合做奸臣。
我拿出洗耳恭听的态度,“你要跟我说什么?”
檀旆想了想道:“我从许含烟跟贺于兴交换信息开始给你讲。”
许含烟跟贺于兴联络,一开始只是想借庶族之力给我使点小绊子,但是檀旆否决了用我在上元节所许愿望做文章的建议,许含烟也就安生了一阵子。
直到许含烟开始暗中派人查访韩姨娘在进入许家之前的行踪,结果查访的人莫名其妙失踪以后,许含烟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不敢再碰这块烫手山芋,把查访出的结果交给贺于兴,并且提出把许小五派去检视战船的要求。
两人交换图纸时遇上刑部抓人,夏锦如碰巧路过帮他们解了围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贺于兴派人根据图纸和许含烟提供的地点在外郡找到了那座宅子,是东南士族陈家的旧宅,而陈家已于十七年前,在一场动乱中合族被灭。
旧宅里的东西要么被烧要么被抢,总之一片空荡破败的景象,似乎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然而碰巧的是,去旧宅找线索的人找了没多久,大地便开始晃动。
这也就是阻止了太子选妃的那一场东南地动,当时檀旆能比宫里还提前知道消息,就是因为一直有人监视着那边的情况。
东南地动带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陈家旧宅的暗道显露了出来。
找线索的人顺着暗道一路往下,发下陈家旧宅之下一处极大的空间,大约能容纳成百上千人。此外,在这个空间里还隐藏着一个暗格,暗格中的木箱有几本册子,记述着陈家多年以来阴养死士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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