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苏灵咚成亲时,苏灵喏不论何事都陪着她;如今轮到妹妹的亲事,诸如添新衣、买首饰、购姻脂水粉这一类的事情,都是她姐妹二人亲自置办,喜欢什么买什么。
直到上元节前夕,这些事情才告一段落。
傅络俭不愧是一个贴心的将军,苏灵喏要二月初才进京,然元宵节前,他又到扬州来,只每日都来见苏灵喏,苏家见他对苏灵喏很上心,渐渐便放松了戒备,白日里任由他二人同出共进。
对比此前的赵驿孟,成亲之前,别说来扬州,他连迎亲时都没来。
苏灵喏出去玩常常会叫上苏灵咚。
在他二人身旁,苏灵咚难免会对比一番。去年此时,自己可不就如同现今的妹妹一般满脸期想么?若非亲身经历,她实在难以相信,短短一年,竟能发生那么多事情。
上元节这一天,苏灵咚拒绝了妹妹夜游赏灯之约,这样的良辰,夹在他们中间游玩实在煞风景。
苏将军见女儿郁郁不乐,出去巡街之前便欲她带上。
苏灵咚亦拒绝了,往年元宵节与父亲一同上街,名上是与民同乐,其实,夹在官员亲眷的队伍中,一路被城中百姓观瞻反不自在,亦没法游玩。
入夜时分,如霜的明月照亮清冷的夜空。
街头传来烟花炸裂的噼啪声,鼓乐吹敲亦隐隐可闻,佳节时分的苏府虽灯火通明,然很多仆从都告了假,较往日反更冷清。
青梅被父母接回家,苏灵咚身边只剩下青桃。
“姑娘,不然令当值的厮儿去买些烟花来,在院子里燃放热闹热闹。”青桃剪烛花时说道。
“嗯,去 * 罢。”苏灵咚的语气淡淡的。
往年,她镇守楚州的大哥苏泽疆会带着妻儿回来,今年因公务缠身,他们连元旦都没回。
青桃出去之后,苏灵咚的屋里更加安静了,外头的欢庆之声越发清晰。
可今夜所有的热闹,仿佛全与她无关。
静时回想,苏灵咚方觉得母亲说得对,自己才翻过二十,人生长得望不到头,可这茫茫的天地间,到哪里才能寻得知己?真的再也不会遇到比赵驿孟更好——不,他究竟有什么好?不过是因为想要令自己与他复合,父母才那般夸大其词……
她正想得入神,扣门之声将她吓了一跳,那沉沉的力道,那有规律的间隔,是多么熟悉。
在苏府,没有人会直接扣门,大家都是叩门环。
不可能是赵驿孟!苏灵咚思忖,起身往外走,及至门后,她朗声问:“是谁?”
并无人答,那熟悉的扣门声再响起,她便一把将门拉开,门外空空如也,平时值守的小丫鬟早前都告了假,玩去了。
待要关门,却只见门上贴着一张纸,苏灵咚揭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东风夜放花千树”,是赵驿孟的笔迹,句后是一个箭头,指向一棵玉兰树,那是十一月中旬他到扬州时,苏灵咚与他再见的地方。
她拿着这一张纸,忘了关上房门,匆匆赶往前院那的那一棵玉兰树旁,果又有一张纸,写着“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这张没有箭头,但她知道,这指的是哪里,上次与父兄他们一同打马球时,赵驿孟曾盛赞府里的一匹白马是宝马——
果不出所料,才到马圈大门外,便见门柱上挂着一张白纸,“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张亦无所指,苏灵咚思索着,觉得应该是戏台,于是她又急忙转身,果然又得一张“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还说不看诗词,苏灵咚喃喃出声,这首词是近几年才传开来的新作,若不读诗词,又如何能知?待她跑到府里仅有的两棵柳树旁时,并没找见任何纸张。
不,应该是在大门处。苏灵咚反应过来,去便是离,离不就是自己两次送别他的地方么?于是,她转身往大门跑去,尚未立春,天气还冷,她却全然不觉,夜风呼呼地刮过她的耳边,她亦不知为何自己要跑得这么急。
当到了门后,才住了脚步,值守的亲兵果向她递来一张白纸,上面正是下阙的后半部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在哪里?”苏灵咚问道。
亲兵不答,只将大门打开。
苏灵咚跨出门去,阶上背门而立的人,果然是赵驿孟。
只见他忽然回首,见苏灵咚手里拿着很多纸张,他的面上随即露出如这寒夜里灯火 * 那般温暖的笑,“我带你去赏灯。”他道,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暖气,不知是因他内心的等待而起,还是因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不辞艰辛,来回跑,竟只是为了带我赏灯么?”
相比赵驿孟,苏灵咚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今夜,若是他再不敞露心扉,别说一同赏灯,连同手里的那些纸张,她都会一同还给他。
赵驿孟盯着苏灵咚,她那因方才一路小跑所激起的娇喘还没完全平复,呼出的热气在夜灯下是那么醒目,“当然不是。”
苏灵咚没再追问下去。
“是——”赵驿孟顿了顿,“我喜欢你!”
苏灵咚没回应,方才听到他的扣门声,她便确定了他的心意。
她原本以为听到他的告白会开心,毕竟,她等这句话,等他践行这句话等了那么久,但不论她曾如何试探、如何靠近,他总是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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