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华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宁王才情卓著,竟因一五品小官之女意志消沉,她从前就觉疑惑,听宣祈一番说道,她这才想通一二。
宁王嗜琴如命,刘凝脂珍有古曲谱又抚得一手好琴,难怪能入宁王的眼。
谢昭华美眸微转,随即想到点子上:刘凝脂和宁王一番相遇虽有缘分,可这缘分是天命注定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谁人又能道得清呢?
想到这里,谢昭华心里头松快不少,方宁傻乎乎的毫不在乎,她可不允宁王心里住着个散不去的人。
一月前章清父亲章太尉六十大寿,秦梵邀了谢昭华一道上门贺寿。
席间,李夫人彭氏不知从何处听来了消息,说笑话似的议论起刘家来,说刘家欲栽培容貌肖似刘凝脂的庶女刘凝怡入王府当侧妃,借此攀龙附凤……
谢昭华不知李夫人好端端的说这个做甚,只当她爱嚼舌根嚼惯了,不过李夫人一番话她倒是仔细听了进去,派人去刘家仔细打探一番。
谢昭华原不打算插手方宁和梁景之间的事儿,可探子递来消息,刘家近日确实费尽心思栽培着刘凝怡,谢昭华这才动了心思。
谢昭华想的正认真时,马车在西街一人群喧闹突的被人拦下。
“禀世子,拦车之人乃户部江侍郎江大人。”
谢昭华听来人是江慎安时,心里头疑惑的很,江慎安在此处拦宣王府的马车做甚?
可别是为了她。
谢昭华蹙眉。
宣祈则皱了皱眉,方才温和面色全然不见,直直抬手掀了车帘,见来人果然是江慎安。
江慎安虽面色苍白,却难抵眉眼间深邃,他着一袭白衣,披着白狐裘大氅,左手捻着沉香木佛珠,右手拎着印有芳香斋徽记的食盒,携三两小厮,直直立在西市这处街上。
“宣侍郎,别来无恙。”
江慎安缓缓开口,言语中能听出他身子气尚虚。
“许久不见江大人,可在府上养好身子了?宣某瞧,江大人面色不太好。”
江慎安余光瞥见马车内隐隐露出的一角女子衣裙,心中翻涌起万千情绪,可到了眼中却只剩一片隐忍。
“劳宣大人挂念,江某身子虽弱,倒也还好。今日休沐,宣大人此去何处?”
“休沐之日,应宁王府邀约,携拙荆同去拜会。寒冬时节,江大人面色尚虚,理应在府上好好将养才是。时辰不早,宣某还要上宁王府,就不与大人寒暄了。告辞”
依礼节,宣祈既然提了谢昭华,她此时理应出面见礼的,可宣祈似乎没有让谢昭华见他的意思,正打算放下车帘,命车夫动身。
不想刚放下车帘,江慎安又开了口:
“听闻宣大人喜食芳香斋的糕点,江某正好才从那处买了新出炉的,今日和大人有缘,江某正好以糕赠之,还望大人笑纳。”
江慎安说罢,也不等宣祈应答,直接将食盒递与身旁的小厮,小厮接过食盒,低着头走到马车前面前,弓着身子将食盒奉上。
宣祈右眉微挑,再次掀了车帘,他扫了眼食盒上的徽记,随后直直看向眼前的江慎安。
冬日的太阳虽明亮,照在人身上却不暖和。
江慎安面上虽浅笑,可眼眸里分明是无尽隐忍和即将掀浪而起的,杀意。
宣祈就这么直直对上江慎安死水般黯淡冰冷的眼眸,二人也不说话,无声的对峙着,仿佛周遭尘世与他们无关。
不知想起了什么,宣祈掩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拳,沉了面色,戾气顿生,仿佛在刑部审犯人一般,连眼角都发起狠来。
江慎安察觉他敌意,面上依旧一不急不缓的淡然模样。
许久,宣祈终开口:
“多谢江大人美意。杨嘉,还不快将江侍郎的食盒仔细收好。”
杨嘉觉察气氛压抑,只低着头接过那食盒。
江慎安浅笑着作了一揖:
“那江某就不叨扰宣大人,大人慢走。”
他说完随即退到一旁,示意给让路
车夫见杨嘉向他使了个眼色,不管三七二十一,扬鞭继续驾起车来。
今日天气晴好,西市人来人往一片熙攘热闹。
江慎安不理街上嘈杂,自顾自把那串沉香木佛珠带回手腕上,望着驶向宁王府的那辆马车,不发一言。
宣祈办燕王的案子时,江慎安动了手脚。
未曾宣祈眦睚必报,竟派人刺杀他。
不过给宣祈使了些绊子,却九死一生险些丢了性命。
心爱的女子近在眼前,一面难见,一音难闻。江慎安心里苦得厉害,墨竹云纹袖下的手,不知何时渗出了鲜红的血。
即便天气晴好,冬日里难免有寒风吹过,江慎安上回伤得极重,不过吹了会风便轻刻起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一副不急不缓模样,从袖中抽出一支海棠金钗,一遍又一遍的抚着上头的海棠花。
京都街巷向来繁华,朱楼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百姓来往穿梭于商铺摊子间,街上一片熙攘热闹,冒着热气的混沌被小二端上了桌,糖人摊前围满了不足半人高的孩童……
江慎安抬头看着眼前人烟火一片,锥心挣扎良久。
不过一念之间,于他而言却似过了沧海桑田。
宣祈身上流着的是安阳长公主和宣王的血,齐皇族不倒,他江慎安即便爬到顾相的位置,落魄世族的出身也始终难越过宣祈去,他凭何与宣祈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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