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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上散落着来不及送洗的衣服,保留了陈樨出门前的原样。要是在金光巷的房子,卫嘉绝对看不下去。但在这里,他没有替她收拾,只是把地板上的几件给捡了起来。陈樨心知这并非因为懒惰,而是出于卫嘉的界限感。他可以容许她把他的地盘弄得乱糟糟的,但不会轻易越雷池一步。
    这就是她认识了十几年的卫嘉。
    “你吃过了吗?有没有面条什么的,我给你煮点吃的。”
    “我不饿。”
    陈樨走过去翻卫嘉的书,是动物医学的考研资料,笔记的墨痕未干。她不正经地用手指轻挠他下巴:“真是个有定力的好孩子!”
    卫嘉没有动,靠在岛台边缘垂眼看她。他问:“怎么还戴了花?”
    陈樨一愣,继而摸着自己的头发笑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啊……安徽莎士比亚送的。我说的是江韬儿子。”
    那小子,他爸刚说玫瑰应该长在土里,他反手折了一朵给她。陈樨吓唬他:“当心你爸收拾你!”
    “玫瑰在哪里都是玫瑰!我爸没空收拾我,平时我很少能够见到他。”
    陈樨弄不明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破孩哪来的这股痴气。他的痴是老灵魂住在孩子身体里的不合时宜,却不蠢笨。相反,他对人有着绝佳的观察力和敏感度。
    花田旁的玻璃房子里,江韬与事先请来的厨子商议备餐的细节,江海树拘谨地坐在陈樨的对面,小声说:“我爸今天把我带上,他认为他有个儿子这件事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明摆出来看您接不接受。您不是那种会把一个非婚生子放在眼里的人对吗?您不想做我妈,是因为对我爸不感兴趣。”
    陈樨觉得有点意思,莞尔问道:“怎么说?”
    “您反复看手机,注意力在别处,但人没走。今天是您生日,为什么要跟不相干的人耗时间?我这么说您不生气吧,您有人了,我爸是个备胎,我是备胎的备胎!”
    “我看你是个胎盘!”
    拜“胎盘”所赐,陈樨用以消耗时间的一顿饭吃得还算有滋味。
    厨房的光源足够卫嘉看清此刻陈樨嘴角的笑意。他淡淡道:“想不到你那么有母爱。”
    “我对可怜的人一贯有同情心,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江韬的儿子也可怜?”
    “他不是江韬那个名媛前妻生的,亲妈以前是江韬手下的小职员,大肚子悄悄把孩子生下来,要了一大笔钱再也没出现过。”
    “这么说起来,你的追求者也不像好人。”
    卫嘉嘴里很少说出这样极端的话。陈樨哂笑:“单身时有个性伴侣而已,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们不也一样?”
    卫嘉用了点时间来消化这句话。他从今天早上等到现在,就为了这个?沉默时,陈樨的手一下一下划过他的书。这是他一整天仅得的两行笔记。
    “陈樨。”
    听到叫她名字,陈樨身下的吧台椅转向了另一侧。卫嘉把她连人带椅转了回来,轻声问:“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
    “你总说我是个混账,我说几句真话把这个评价坐实了不好吗?”陈樨依旧没个正形。
    “跟卫乐有关?”
    笑意凝固在陈樨脸上,她愣神片刻,下意识去捞卫嘉的手:“你知道了?不是……你突然提乐乐做什么?”
    “只是觉得不对劲,但我现在知道了。”卫嘉的语气平静到近乎木讷,“我照顾她的日子比你长,见过的脏事也比你多。为什么你会以为你都能察觉的事,我会蒙在鼓里?她一见到我那个慌里慌张的样子,还有你去三亚后的古怪……艾达比你更不会说谎。告诉我,是卫乐说的‘章叔叔’‘赵伯伯’干的吗?”
    陈樨眉眼暗淡,反复咬着自己的嘴唇说:“对!他们都是我妈妈交际圈子里有能量的人,我妈坚持她没有用卫乐换取任何好处的意思,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这件事有受益人,那很可能就是我。我顶着烂名声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说不定有乐乐的一份‘功劳’。”
    她从没有那么艰难地说出一段显而易见的答案,最可耻的是在卫嘉面前她竟下意识地委屈,仿佛期待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纵容她、开解她,替她收拾残局。她无比厌弃这样的自己。
    “卫乐还有这样的用处。”卫嘉的指尖冰凉。
    陈樨绷直腰背,慢慢垂下手:“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不知道我妈参与的程度有多深,究竟有几个‘叔叔伯伯’?她是我妈,事事为我着想。我顶多像个青春期的小孩一样,发了通脾气就带着卫乐跑了。我和他们一样无耻!无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卫嘉低头苦笑:“你觉得我能怎么做?凭血勇去对付每一个染指她的人,还是去跟他们打官司?卫乐是个傻子,她和一块活着的肉没区别。苍蝇多的是,在老家是这样,在你妈身边也差不多。你认为你有错,也是在骂我没用。你做不到的事我同样做不到。你受不了,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还会一直重复下去。你离我越近,最后的结果就是和我一样变得习惯。”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来找我?等我亲口招认?”
    “我在楼下买了个蛋糕,总要把蜡烛吹了。”
    “就为这个?笑死人了!”
    陈樨今天站在卫嘉面前,怀着负罪感,怀着对他的心疼,也有因无力而滋生的愤怒……但这些强烈的情绪揉杂在一起,渐渐变得既灰暗又可疑。她喘不上气来,像被某些她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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