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窗子,院中忙碌的裴松可以听到槿荣安抚女子的话语:“别太担心,忧思成疾,外加在山后受了凉,所以如今格外的虚弱。咳嗽只是表面症状,并未伤及内里,将养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挑拣食材准备午膳的裴松闻得此言,不由放松了手。
“贤妹”的一身红衣太过于显眼,还未走出山峦就已经有人远远的瞧见。有的乡亲们跟着凑到了裴松与槿荣身后,才发觉裴松背上还有一个瘦弱的男子。
此时,槿荣正在药屋给二人煎煮补身体的药;刚刚准备好生活用品的裴松走出院子,目光落在议论纷纷的乡人们身上。
“是两个外人没有错吧?一男一女,长的怪好看的。”
“是啊,尤其是那个红衣裳的姑娘,瞅着跟槿荣像一对姐妹花似的。”
只是闲聊,裴松紧绷的心不由得放下一些。
正打算上前解释,眼见远方乡亲们抱着一副竹制的圆簸箕前来。
刘婶一如既往地热情:“我瞧那个男的咳嗽个不停,这是我家剩余的枇杷,麻烦你交给槿荣,请她煮水让人家喝吧。”
扬起嘴角,裴松笑着接过:“谢谢婶儿。”
乡亲们的眼中有好奇,有关心,也透露了防备。
没什么可隐瞒的,裴松适时开口解释:“此二人自称曾是山外的同窗,更多的还不知晓。此时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听槿荣说是因为着凉所以受风咳嗽。”
他不忘送上一颗定心丸:“我会盯着他们的。”
乡亲们嘴上说着“见外”、“多心”,然而一个个舒展的眉头和不由自主摆动的手臂却证明了他们的放松。
他们并非那等铁石心肠的人,既然人家来了桃花村,那就是客,何况还生了病身体不舒服。
只不过……交待家门如此详细的渔人都把桃花村折腾的不轻,这神神秘秘的一对儿男女,总让人心里难以踏实。
自始至终,裴松的表情一如从前那般,温和却底线明确。
气氛看似融洽却干巴巴的,这是从屋后绕出一对父女,嚷着:“怎么能让外人来呢?”
正是周存福和周兰。
将手中装着枇杷的簸箕放在一旁,裴松随意握着一个枇杷,并未开口,只听二人怎么说。
打头的周存福理直气壮:“你们瞧见那两个人没有啊,一个新娘子,一个病秧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周兰附和道:“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原来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是新娘子?
真正瞧见他们的人并不多,更多的只是听邻居们口口相传,只当是个身着红衣的姑娘。
比起这个,病秧子这个形容更是引起了乡亲们的恐慌。
要知道,桃花村今年年初的一场大灾祸就是身染疾病的渔人所带来的;当日渔人活蹦乱跳的都这个样子,如今的外人更是直接就病怏怏地来了。
刚才还乐呵呵地唠着稀罕事儿的乡亲们一时间纷纷后退了半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充满了犹疑和不确定。
纵然裴松转述了槿荣的话,说是受凉;然而天花带来的恐慌与悲痛仍旧令人心有余悸。
主动送枇杷的婶婶,不由得抓了三五个果子在手掌,犹豫是否还要送出。
面对周氏父女的责问,裴松确实给不出说法。
若那对男女皆是盛装,还能认为是夫妻。
坦白讲,裴松看着他们怎么都像是逃婚的,之所以热情的招待,也只是出于对槿荣的信任。
看得出来,她十分亲近此二人;甚至于哪怕对方支支吾吾地道出了一些模糊的信息,也并不计较,仿佛胸有成竹。
这便是裴松自下山以来最忧心的所在,面对乡亲们的质疑,他委实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前方药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熟悉槿荣的乡亲们都知道,这是她烹好了药之后,双手垫着抹布,把沉重的石锅端下火灶的动静。
眼看着自己的说法占了上风,周兰给父亲使了眼色。
快,把火烧到裴槿荣身上。
接受到了女儿的信号,周存福再接再厉:“裴松啊,你的保证可不管用。”
“之前你放渔人进村,出了那么大一档子事儿,大伙还没向你追究责任呢!如今又来担保,咱们桃花村的门难道跟你的手心儿似的,随意松松紧紧吗?”
听了周存福这话,来看热闹的乡亲们纷纷面露正色,拳头攥紧。
周兰却扭头望向父亲,满眼的不可思议。
我让你去怼不在场的裴槿荣!爹你说什么裴松啊?
固然父女间远谈不上心有灵犀,但周存福看着女儿焦躁的面容,和身旁乡亲们激动的神情,就觉得自己的话八成是把大家说动了。
新帐旧账一起算,说不准这桃花村就要变天了呢?
他得意洋洋,凑向乡亲们一步,吐沫乱飞:“我说的是不是?”
忽然间,周存福皱得跟假皮褶子似的额头突然迎来一记痛击,他捂着额头低头一看,地上咕溜溜地滚着一个枇杷果。
抬头望向刘婶,只见对方嫌弃无比的看向自己:“是你个头!”
村人们纷纷心有不忿。好端端的,周存福胡乱攀咬什么!别说当日渔人骤然到来的事和裴松没什么关系,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即便有,当日不提,后来不提,非赶在今日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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