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玉杏也不懂古人这种东西,还以为他得了官职,转性要来读书,原来这个竟是军书。
于是她想了想,给他治了一条明路,“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孙先生,他一定懂得这个。你想,他是丞相大人看中的,如果连这都不懂,又怎么能叫 * 丞相千万里寻人庇护他?”
刘象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这个人!”
他真是太喜欢六娘的机智了。
叶玉杏补充道,“我听说读书人都有一股子清高脾气,不论他有没有真本事,你越是将他看得重,他越是将你认作知己。然而这其中还有一种道理,便是你自己要能够得着他的眼界。”
她如此这般描述教导了一番。
当晚,刘象在外书房设宴,以出门玩耍规划路线为由,邀了孙正来府里一叙。
孙正算是依着刘大官人,才能在二道街做个小生意来立足,这刘府有请,他没有不应的。
他在京城待不下去,以为此生就要沉沦,哪怕被陈相的人押送到常州,找了个不相干的看着他,他也没有再动上进的心思。
也随自己性情,也为了做给有心人看,他做了倒插门,穷困有潦倒的开了个写信的营生糊口,打算就此过完剩下的日子。
谁料人生峰回路转,叫他遇见了刘象这个东主,竟然拿了军书这样的东西来求教他!
刘象着人先找了个理由递了帖子,然后次日亲自提着礼来求孙先生请教的。
他把军书其中一册往孙先生面前放,言辞恳切他道明原委,孙正也不含糊,与楼上娘子说了一声,收拾了门面,就骑着宝贵儿牵来的马,走到刘府来做客。
刘象做足了姿态,将孙先生好生请进了他的外书房的院子,置办了一桌诚意足够分量的席面。
孙正起先心里还琢磨,上次他来这里,这里四处都是草莽的每个章法,怎的相隔月余,感觉这院子里气氛大不一样。
各个小厮一改上一回来见到的嬉笑哈哈,全都挺直了脊背侍立在廊下,目不斜视,十分精神的模样。
刘象手挽着孙先生,看他眼中露出的欣赏,欣喜六娘给的主意正,遂笑哈哈着携了孙先生的手道,“可算把孙先生你请来我这里了,来来来,进来坐!宝贵儿,上好茶!”
孙正便笑着进了屋,坐罢,喝了一口好茶,等那宝 * 贵儿出去了,他与刘象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大官人是有事询问?”
他人在常州,与这刘大官人“赤诚相见”是迟早的事儿。
因料到会被逼问来历,他早有腹稿。
或者那“军书”也是幌子
可刘象却站到孙先生了下首,十分正式地朝着那孙正一拜,然后左边再一拜,右边再拜了拜,神情相当严肃。
孙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尽管先前见到那“军书”,叫他难免有了点不该有的想法,此时却见刘象这样恭敬的作态,难免心中起疑。
他不敢赌什么运气,盯准了刘大官人的脖子,倘若真有人冲进来绑了他,那他也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刘象分明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拜完之后,笑得十分谄媚。
他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所有的画押军书,恭恭敬敬请孙正好来这里一阅指点,恳切真诚道,“小生不才,最近走运,领了千户的职责。然往上,小生家里没个长辈指引,往下交的那些兄弟朋友,多不识大字不懂伦理。小生心里没谱,思来想去,这心里只有先生是正人君子。少不得邀请了先生来家里,帮着小生参谋参谋。”
孙正看见他当真把所有的军书都拿了出来,先是一愣,果真动手去翻阅一二。
看了好几本册子后,他被自己方才脑补的大事不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声把那刘象唬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孙正笑够了,收了声,一把抓住刘象的手,将他按着坐在椅子上,摆手不叫他起来。
然后有样学样,还了刘象三拜,说道,“蒙大官人看得起,是某想岔了。这个军书简单又不简单,大官人将这样的大事托付在下,在下不才,还愿为大官人解难。大官人且叫在下将这些册子全都翻阅一遍,再给大官人详细讲讲这里面的道理。”
刘象喜不自胜,心道,果然叫六娘猜中了。
当时她说,把下人约束的整整齐齐,好似行军令,就能叫人高看你一番,接着再要给书生多行几个大礼,然后恭恭敬敬请教,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多请几次,如此这般,这些个文人没有不任你派遣的。
甚至还会引为知音。
叶玉杏说的原话,“君以国士待之,彼以国士报之。”
可惜刘象没学会,只会说“差遣”“派遣”什么的。
但他脑子聪明,与孙先生搭上话,很快就摸到了孙先生的脉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贼船。
孙正比起在家里替人写信,在这边更叫他乐在其中。
两人在书房里钻了一下午,又一个晚上,刘象学了许多知识,尤其是给他军书的小吏当时给他说话的情形,被孙正用明白的话一教,完全明白了小吏说话的意思。
明白后,刘象完全晓得了那小吏戏弄自己,恨得牙痒痒,愤愤然给孙正说,“他还得了老子两份十两的大红封!这个混账王八蛋!”
孙正一个下午,从一开始听他粗话偷偷冒头,到现在听他每句话都俗不可耐,已经近乎麻木,完全能够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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