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杏把信捡起来,交给大娘子的丫鬟,低声叮嘱“烧了吧”,又回转过来对大娘子说,“老爷就很聪明了,知道我没钱,从来不问我要钱。”
越氏都被她一张巧嘴气笑了,指着她骂道,“你这个黑心的,从老爷那里骗了多少,都给我一一交代。”
叶玉杏夺走八娘手里那张精致玲珑的团扇,挡住眼睛一下,歪着头笑道,“大娘子果然要听?我便说了?
嗯,有根暗刻了老爷名字的金簪,有两条贴身的汗巾,有三只破烂肚兜料子,……还有四双恶臭的汗脚袜子!”
她说一句,大家笑一会,说到最后,就连二娘都笑得止不住。
正在热闹时,外头一阵疾跑的声音。
这半年猛窜个头的小厮宝福儿从外头喊着进来,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笑得满脸花儿一般,“扑通”跪趴着倒在主母屋子里,对着一众主子喊着“大喜大喜”!
他给越氏连连磕了三个大响头后,从怀中捧出来一份鼓囊囊荷包,取出里头誊抄了圣旨的帛书,双手递过头,欢喜道,“咱们老爷被当今陛下封了鲁王,咱们老爷是千岁大王了!”
屋里女人原本笑嘻嘻听他说什么大喜。
谁想这个小厮竟然说了这样震动的事情。
屋里人面面相觑,“什么?”
听错了吧,什么大王?!
叶玉杏速度比七娘慢了一步,那帛书被七娘一把抓走,正要看,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笑嘻嘻把帛书递给了越氏,“大娘子快看,这小厮但说错一个字,今儿就打他个痛快!”
二娘一时被七娘抢了先,面上露出不满。
叶玉杏凑到越氏身后,飞快将那帛书看了一遍。
说实话没看懂。
不知是篆文还是什么,不大认识。
不过“刘象”“鲁王”,倒是清清楚楚写着上头。
越氏低头努力看了好几遍,果然大喜,喊道,“来人,重赏宝福儿。好生带去外头歇息,回头再叫你来回话。”
叶玉杏随手就从牌桌上抓了一把八娘的银子,胡乱给了丫鬟,叫拿这个打赏。
然后,她笑眯眯一脚踢开宝福儿,自己轻咳一了一声,立在了宝福儿方才站着的地方,做出纳福的样子,缓缓行了极正式的蹲礼,笑眼儿望着大娘子,说,“王妃万福金安!小的给王妃请安了。王妃快赏小的罢!”
她这么一做,大家立刻都反应过来,纷纷来给越氏行礼,拿一声声“王妃万福金安”,喊得震天动地,整个屋子都快掀翻了。
越氏忽然眼眶一热,险些就要流泪。
她渐渐心中畅快,大笑点头,叫丫鬟从屋里取了一百两银子,人人都有赏金,先喊了“王妃”的叶氏足足得了五十两,羡慕死了四娘。
屋里一派发钱的祥和气氛里,只有一个八娘神色有异。
七娘得了八两银子,发现那八娘脸色不怎么好看,故意扯着嗓子喊,“哎哟,我们王妃大喜的日子,你这小妖精,哭丧着脸给谁看!”
那日发生的事儿,七娘并不晓得,因此她无意间戳破了八娘的心事。
若不是她父亲心软,此刻做了王妃的,就该是她八娘。
可此一时彼一时,那八娘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鲁王是陛下亲封,王妃也需得陛下亲封才是。你们这样没有规矩,御史弹劾下来,谁能担当得起。”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安静了。
各个都不说话。
越氏冷了脸,正要说什么,却听六娘先开口。
六娘十分意外地反问道,“我的傻八娘,难道你不知京城早就被那什么‘晋王’踏平了,御史?死完了吧?谁要说什么王妃不好,那就是骂说王爷不好,该死。”
她说这话,面容冷静,简直是语中含刀,刀刀见血。
太诛心了。
虽然她直言不讳说了人人都知道的实话,可听在这些内宅妇女总认为外头天下太平的耳朵里,就连稳坐钓鱼台的越氏,都忍不住害怕起来。
明知是真,却不敢似她这般没有忌讳的说。
越氏忽然想起,这叶氏是犯官之后,大约恨朝廷比谁都甚,想到这一层,她心中又好了一些。
这边的四娘是真的吓坏了,她都不敢去拉住嘴上没把门的六娘。
叶玉杏见着大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怕什么。就算有御史,你们说是那御史的嘴巴厉害,还是咱们老爷,哦,咱鲁王千岁的铁骑厉害。
我们王爷要扬州有扬州,要金 * 陵有金陵,几万铁骑在手,纵不是陛下亲封为王,那也是这边的铁权王。在这里,只有别人怕咱们老,咱们王爷的,没有咱们怕别人的道理。”
一屋子人,包括还没来得及走的宝福儿在内,全都被她这个话蛊惑了。
大逆不道的种子一旦埋下,生根发芽的速度要比什么都快。
这个屋里的人,当晚没有一个睡着的,全都被六娘嘴里的话震慑到,——六娘与老爷最亲,她说的,自当就是老爷与她说的。
老爷可是一夜之间成了鲁王千岁!!
凭的不就是他手里的甲兵!
越氏闭上眼,心里都在发抖,她虽看不上刘象,但不知不觉刘象已经走了那么远,……是否他还要走更远?
花园这边的院子里,金钗服侍六娘沐浴,忍不住劝六娘,“您最近真么这样张狂,看着叫人心里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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