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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寒来面色不改,语气淡淡:“你说过,若想完成邪术,需以活人血肉祭祀。”
    女人不懂他什么意思:“然后呢?”
    他忽地撩起眼皮:“我的也行。”
    “你的——”
    她彻底呆住:“你疯了吧!”
    “若以这具身体作为邪术载体,吞噬邪祟之力,尽数献祭。”
    晏寒来道:“也能行。”
    “这是找死!”
    女人想不通:“你图什么啊?把自己作为载体来养蛊……你要抛弃什么?千万别忘了,越强的力量,代价也越大,你要想增进修为,必须献出最为珍视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你不会……”
    须臾,晏寒来终于露出第一抹笑。
    他低头看了眼右手。
    少年人的右手修长漂亮,微微握紧时,骨节向外凸出。
    他轻扬一下嘴角:“法修也不错。”
    只一刹那,谢星摇明白了一切。
    他日渐损毁的目力,从来不会握住重物、甚至不曾提笔的右手,还有身体中莫名其妙的邪气与死气。
    在好不容易见到一丝希望后,是晏寒来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女人拧眉瞧他,欲言又止,半晌吐出一句:“疯子。”
    献祭的过程很是漫长。
    或许时间其实很短,只不过在谢星摇看来,每个瞬息都被无限拉长。
    首先是眼睛。
    晏寒来抬手,将妖气打入其中。
    撕裂的疼痛来势汹汹,谢星摇看见他弓起身子,眼中有血渗出。
    然后是作为邪气容器的五脏六腑。
    她浑身战栗,闭上眼睛。
    最终来到右手。
    以珍视之物,换取更多力量。
    毫无迟疑,晏寒来亲手将它扭断。
    邪气四涌,丝丝缕缕沁入他体肤,少年咬牙不发出声音。
    但他终究还是落下泪来,水珠混着血液,打湿苍白脸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他的身体将日渐颓败,只要邪术不停,就将有一日遭到反噬,暴毙死去。
    他的气息将混入浑浊邪气,永不可能与正道为伍,肮脏得令人恶心。
    还有他的右手。
    无法用力,更不可能握剑——
    他再也不会成为幼年时满心憧憬的那种人。
    曾经的他,明明也有过期待。
    冷汗浸湿额头,晏寒来低笑出声。
    如今的他,哪里还配抱有期待。
    邪气翻涌,少年跪立于地。
    他本不应该看见谢星摇的。
    许是神识与识海有了最后一瞬短暂的相遇,当晏寒来颓然抬头,恰好对上她眼睛。
    他不知眼前所见是梦境还是幻象,视野被血水模糊,轻轻眨了眨眼。
    “姐姐。”
    晏寒来低声说:“……好疼。”
    他逞强了一辈子,这种话,只能对着梦境说。
    完整的画面倏然消散。
    神识震颤,眼前所见好似碎开的镜面,每一面上都倒映出不同的景象。
    与晏寒来有关的景象。
    身受重伤的男孩浑身是血,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小巷,见到他的人纷纷惊惧退让,有好心之士上前询问,被他颤抖着躲开。
    满目冷意的少年立于桃林,自林中行至村落。离川寂寥无人,只剩下一排排颓圮破旧的房屋。
    他手中掐出法诀,在每一处角落搜寻血迹与怨气,将它们凝成一颗血珠——被晏寒来挂在耳边的那颗血珠。
    还有谢星摇无比眼熟的暗渊。
    他于深夜抵达暗渊,屠灭一只只食人邪祟,将邪气一丝一缕,尽数纳入体内。
    也正是在不久后,意外听得一声枪响。
    晏寒来是当真想救她。
    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没有丝毫阴谋诡计。
    神识剧烈颤抖,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意识如同一艘小舟,在水流中渐行渐远,谢星摇慌乱抬手,拭去眼底泪珠。
    然后在突如其来的寒气里,浑身一颤。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星摇轰然坐起身。
    身体恢复了实打实的触感,不再是可怜兮兮的半透明,起身之时,脑子里传来一阵闷痛。
    她醒过来了。
    眼眶被泪水填满,仍在不停掉着水珠,她笨拙擦去,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处山洞。
    她浑身上下没受什么伤,身上盖了张毛绒毯子,至于身下,也放着床棉被。
    山洞不大,在她对面,晏寒来靠坐在角落。
    与谢星摇相比,他的模样狼狈许多——
    脸上身上皆被风暴割开,渗出缕缕血痕,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
    似是做了噩梦,少年蹙起眉头。
    把毯子和棉被全给她以后,他只有一身单薄青衣。
    谢星摇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晏寒来曾亲口告诉她,自己并不喜欢青黑衣裳。
    后来日日穿着青色……
    或许是因为,在离川被屠的那天,他穿了件墨绿单衣。
    雨声喧哗,谢星摇试着站起身子,一步步靠近那个角落。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缓缓蹲下,安静凝视少年的五官与轮廓。
    剑眉漆黑,微微皱起,长睫笼罩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耳边是无声晃动的血红珠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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