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蚝汁子全被面糊锁住,幼嫩细滑,鲜烫无比。
关鹤谣吧唧吧唧嘴,正想着今晚做梦素材有了,就听到萧屹小心翼翼的声音。
“所以,你觉得我需要吃……是吗?”
关鹤谣:“……?”
这是从何处得出的神仙结论?
女人的美容院,男人的加油站。
可是车还没上路,她怎么知道需不需要加油?!
关鹤谣面红过耳,拍拍目测性能良好的车身,“…别瞎想,你应该不需要。”
萧屹本也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
汹涌的欲念和渴望早泛滥成十五的大潮,哪里还需要几丝毛毛雨落下来推波助澜?再吃,他怕每日都要早起半刻钟洗褥子。
“可是你说让我吃。”
然而听了关鹤谣似是敷衍的回答,他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因为阿鸢懂得多一些。
“怎么吃最好?”
“吃多少?”
“你什么时候做?”
一连串儿的糟糕问题中,关鹤谣悲愤地狠狠蹬了几下被子,而后堵住了萧屹的嘴。
放过她吧!
她不过是一个只想着做菜的纯洁厨子!
屋外风吹雪飘,而屋内暖炉温衾,兼有柔柔絮语和低低笑声。
好说歹说,关鹤谣终于让萧屹理解了“虽然不必吃”和“但是可以吃”之间的联系和区别,简直心力交瘁,再也无暇顾念初雪天对自己的影响,阖眼沉沉睡去。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做噩梦。
直到萧屹在夜半惊醒。
因他猛然起身,关鹤谣被迫翻了个个儿,迷糊糊睁开了眼。
“……怎么了?”
眷恋地骨碌回来,她摸向自己的暖源,只摸到一手冰凉的汗湿。
萧屹的呼吸和心跳一样狂乱而无序,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响雷。
“做噩梦了?”
萧屹似是想开口,只是半晌,干哑的嗓子才挤出一个表示肯定的气音。
关鹤谣支起身子抱住他,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他害怕至此。
“梦到我逼你吃生蚝了?”她故意笑道。
“不是。”萧屹跟着扯了扯嘴角,尝试着平复呼吸。
“和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软乎乎的声音也一起抚慰着他暴烈的情绪。
萧屹闭眼试图回忆,只这一下,梦中的场景便再现眼前,又是一阵猛烈的心悸。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好像在下雪……”
关鹤谣耐心地听。
“是在夜里,周围有很亮的灯,还有一辆……汽车?”
那应该就是阿鸢说过的汽车?
四个轮子,很矮很小,却极快,跑起来的速度居然堪比俯冲的雄鹰。
“……一辆红色的汽车。”
关鹤谣越来越僵的表情彻底凝固。
萧屹往后一捋头发,无语地捋到一掌心的冷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被这样的梦吓醒。
这个梦没有任何可怕之处。
可是他的心好像被千万根钢针刺穿,蜷缩着一滴、一滴流尽了鲜血,至今仍在抽痛。
那种恐惧和绝望,就像是有人当面打碎了他最珍贵的宝物。
他无意识地抱紧关鹤谣的肩膀,歉意自嘲几句,搂着人再度躺下。
关鹤谣大睁着眼睛望着虚空,睡意全无。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做了两年的那个噩梦。
初雪的夜晚,疾驰的红车,呆立的孩子,突然的失控……
只是今日做梦的人变成了萧屹。
关鹤谣咬住嘴唇,闭目藏起震颤的瞳孔。
萧屹本来是不知道的。
关鹤谣常与他讲现世种种,尤其围绕着自己讲,她甚至说过最喜欢的冰淇淋口味和洗衣液香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唯独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从没和他讲过——
她为何能来到这里。
或者说,她在现世的死亡。
而萧屹似有所感。
这个能为一句“冰箱”问出“十万个为什么”的人,却从未问过这件事。
所以,他们从未谈过这个灰暗的主题。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分享了相同的梦境。
震惊、疑惑、昏眩、酸楚、爱怜……关鹤谣心中百味杂陈。
贼老天,还要怎么捉弄人?
她心中默叹,五指根根滑入他汗湿的指缝,相濡以沫的痴缠。
萧屹手上也戴了一个金指环。
当然,金子是他出的,手艺也是他出的。关鹤谣只是在最后阶段拿个小锤,被萧屹握着手颤颤巍巍敲打几下,就权当是她亲手做的。
虽然此时高官、名士会留长指甲,以示自己不需劳作的清雅尊贵。比如关鹤谣每次见渣爹都不由自主地去看他长长的小指甲,然后自虐地抖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毕竟和萧屹了不相干,他衣着总是端正清爽,除了冠和带,常常一件装饰的环佩也无。此时连男子戴玉扳指的风俗都还没衍生出,勿论是一个纤细的指环。
可他一个整日舞刀弄剑带兵的指挥使,却戴着一个金指环。关鹤谣不知他是否被人嘲笑打趣过,但他一直郑重地戴着。
十指相扣,两枚金指环也吻住彼此。仿佛就要这样相伴着轮转,周而复始,转到天涯海角,转过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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