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丫头,脾气翻了天了!”
撂下这句话,他婶婶挥着锅铲,又急匆匆跑进厨房去救快烧糊的土豆丝。
场面乍闹乍平。
徒留还在挑花棍的约西和从后院进来的赵牧贞四目相对,皆是无语无言。
约西看了看对面的空椅子,目光又慢慢移回赵牧贞身上,咳一声,拿一副随意的样子冲他抬抬下巴。
“喂,花棍你会玩吗?你妹妹跑了,谁跟我当对手啊。”
那意思很明显——不是要找你搭话啊,单纯缺个陪玩的,看你骨骼惊奇,勉勉强强把这个机会给你。
赵牧贞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他朝小桌子走来。
约西心里暗喜,压住嘴角那点雀跃弧度,心想着待会儿你挑一根我挑一根,你来我往,总会有聊天的机会吧。
待会儿好好盘问他,最近性情大变为哪般。
不料,赵牧贞是真的骨骼惊奇,把她计划周密的幻想,全部、通通、一根不剩地原地摔了个粉碎!
因他那双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他如有神助般灵巧挑完所有小棍的画面,兼具技巧性和观赏性,一气呵成!
最后,他将一大把棍子完成任务似的潇洒一摊,磁沉的声音说出“你输了”三个字,以压倒性的胜利,直接跳过最后双方数分的环节。
杀人诛心一般。
一股怒火直往约西脑子里冲,约西紧紧咬住后槽牙,看着赵牧贞头也不回的背影,大脑如白纸,写满两个字。
记仇!记仇!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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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上桌,赵爷爷从自己屋里出来。
赵叔叔洗了手,牛皮围裙被解开搁在架子上,手里的旧毛巾打湿水,拧干后照着脸和脖子一通抹。
他嗅了嗅空气,觉得味道不对。
“什么烧糊了?土豆丝?”
一句话成功引出赵秀秀的事。
最后一道汤往桌上一摆,赵婶婶哼了声说:“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女儿!没摔出记性,还惦记着溜冰呢。”
得知事情原委,赵叔叔把女儿哄出来。
赵秀秀哭得眼睛都肿了。
晚饭桌上,除他婶婶,一家子都在哄赵秀秀。
赵爷爷听完赵秀秀一通委屈,也没挑他婶婶的错,古板严肃的面相哄起小辈来,出乎意料的很慈蔼。
“牧贞,晚饭后你带秀秀去集会那儿玩一玩。”
说完,老爷子又回房拿出一百块钱,塞在赵秀秀的衣服兜兜里,“好了,秀秀不哭了,给我们秀秀买好吃的。”
赵秀秀还有点犟脾气,尤其她妈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侃一句,“行了行了,现在高兴了吧?”
那能高兴起来?
赵秀秀“哇啦”一声扑在赵牧贞腿上又哭起来。
场面尴尬。
他爷爷和叔叔都不满地瞥他婶婶一眼。
赵婶婶不以为然地扒饭,觉得开开小孩子玩笑嘛,那么认真干什么,小孩子矫情都是惯出来的。
约西在旁边也算看明白了。
他这个婶婶嗓门大、心思糙,火上浇油唱反调真是一把好手,难为他们姓赵的一家,男人从老到少都是宽厚温柔的好脾气。
赵秀秀这回怎么哄也哄不好了,哭得昏天黑地。
约西虽然在家里也是当妹妹的,但她从小出道,跟家人相处时间极少。
尤其是经纪约签给晶姐后,除了一点电话联系,她的父母和哥哥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一家三口的生活,约西跟家人碰面机会都不多,凡是关心点什么,话里话外也总是跟钱有关的。
她的家人也哄她,但跟赵秀秀这个不太一样。
赵秀秀是赵家的小宝贝,赵家人对她是心疼和怜爱。
约西不是,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和家人之间的亲情疏淡。
他们哄她对她好,像供着财神爷。
记得也是上小学的年纪,那会儿童模行业正大热,顾玉萍是见钱就捡的贪性,约西穿行剧组的间隙,几乎每周末都要像个玩偶一样供他们脱脱穿穿。
让笑就笑,什么表情她都一点就通,天生的镜头感。
有一次她在影棚跟人闹了脾气,她妈急得不行,左哄右哄,又叫她爸过来,说万一西西真不拍了怎么办,违约金那么多。
从来都没人这样摸摸她的脸说,西西为什么生气呀?
他们一味纵容她发脾气,是因为她会赚钱,能创造价值。但他们不会听她说为什么发脾气,因为没耐心,懒得沟通,还影响赚钱。
随便敷衍着哄一通,行了行了,想要什么都给你,赶紧赶下一场吧。
她也没有像赵牧贞这样会给妹妹擦眼泪的哥哥。
好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在这一刻冒出来,脑海画面频闪,她的童年就像是一部不缺高光却不能细究的商业烂片。
五味杂陈之际,约西盯着眼眶红红的赵秀秀,走了很久的神,说不上来的一种羡慕,很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界上有多少时过境迁,不可弥补。
是羡慕不来的。
回过神,约西轻轻一叹,心想也当一回好人吧,凑到抽抽噎噎的赵秀秀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两人来来回回附对方耳朵,搞机密似的。
然后赵秀秀哭声停了,吸吸鼻子,水呼呼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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