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西好奇,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地解过自己,但是被别人看出来了。
他说:“人对疼痛有应激反应,感受到疼就会分泌类似内啡肽这类的物质来镇痛,内啡肽会让人愉悦,对这种愉悦上瘾,会下意识刺激疼痛。”
“所以是一种补偿吗?可以忍受疼痛,为了后来的愉悦感。”
“差不多吧。”
约西把打火机递还给他,忽然看四周,发现他们相对着蹲在堂屋的橱柜前。
“这不是你婶婶早上生火用的打火机吗?怎么放在前铺?”
赵牧贞回答:“可能今天前铺有人抽烟拿过来了。”
“哦。”
约西反应过来,“你爷爷和你叔叔好像都不抽烟。”
“我爷爷以前抽,前几年肺不太好,医生让戒了。”
约西随口而出:“那你爸爸呢?”说完才意识过来,他们家好像没人提赵牧贞的父母,约西也从不多问一句。
可话已经收不回来,她缀一份担心看向赵牧贞。
很意外,他半点回避没有,声音平淡说:“我爸去世很多年了。”
因为他的态度,约西才顺着问了一句,他家的前厅挂着一张黑白照,是赵牧贞的奶奶,他们这边每家每户都会把去世亲人的黑白照挂在堂屋里。
约西小声:“那你爸爸的照片怎么不在这里啊?”
“因为他没有回来。”
这个“回来”是什么意思,约西还是不懂,但她没再深问了,他的表情里已经有了点吞咽难受的意思。
她不想拉着他继续沉溺在这种情绪里,一手拿着自己生化武器蚊香盘,一手抓住赵牧贞的手腕,“你饿吗?”
话题一下偏走。
赵牧贞愣了两秒,回头看向带着一个黄铜摆锤的老式挂钟,时间显示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你想吃什么?”
约西看着他那副生怕自己捅天毁地、乱提要求的样子,无语地撇了撇嘴:“你别这么怕好吗?我不会让你大半夜煮面条的!”
她凑近过来和他商量:“可以吃瓜吗?”
赵牧贞还没听懂,约西又把他拽到后院去。小菜园里,绿油油的爬地藤蔓里有一只小西瓜,约西来常芜镇第一天,就拿它当过掩护。
夏日日照疯狂,它已经长大了一圈。
约西走进小菜园里,蹲下拍拍瓜,脆脆的响,抬头看赵牧贞:“吃这个!”
赵牧贞:“还没有熟透。”
“怎么会!”约西根本不信,又自信地拍拍瓜皮,“你听,都响了。”
赵牧贞目瞪口呆:“……”
他想,他还需要告诉她另一个常识。
“这个世界上没有拍不响的瓜。”
接着,他又抛给约西一个问题,“你知道熟的西瓜拍起来是什么声音么?”
“……”
约西大脑一片空白,这就好比问一个刚接触九九乘法口诀的小朋友,你会解二元一次方程吗?
赵牧贞没有科普,因为知道她不会感兴趣,以后也用不上,他直接说:“你拍的这个声音不对,瓜没熟透,再等等吧。”
说完,赵牧贞以为西瓜的事已经解决,手里端着约西塞给他的蚊香盘,正往回走,身后传来约西闷闷的声音。
“等不了。”
赵牧贞当她执意,回过身,温言劝她:“还没熟透,强扭的瓜不甜。”
约西高高一举手,一截被揪扯到炸毛的瓜藤,在她手上像一根被暴力拽断的电线。
“你早点说啊,我一进来就把这个揪了,反正现在甜不甜都已经扭了……”
“所以又怪我?”
约西嫣然一笑,声音俏俏的:“对啊!”
胸口闷窒,赵牧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无话可说挤出两个字。
“行吧。”
那小西瓜没出赵牧贞的估算,真没熟透,吃也能吃,不那么甜罢了。
瓜一切两半,约西只抱走一半,拿根长柄铁勺从中间挖了一块塞嘴里。
“中间还是甜的。”约西吃了一口,西瓜穿肠过,道理心中留,一挥铁勺子,大发感慨道:“强扭的瓜甜不甜根本不重要!”
赵牧贞洗了砧板和刀,放回原位,接她的话问:“那什么重要?”
约西歪头说:“我都愿意强扭了,说明这是我喜欢的瓜,我喜欢的瓜,不甜又怎样呢,重要的是我得到了自己喜欢的!”
赵牧贞跟着她的话绕了一圈,懂了,又是逻辑自洽的歪理邪说。
约西先上楼,赵牧贞随后带着蚊香盘上来,发现约西没进房间,捧着半个瓜靠在栏杆上。
月俯众生。
虫啁嘈切的静然小院是常芜镇的一方缩影,皎色当头,百户皆寂。
约西转头看他,又扭回去,仰头跟他惊叹着,“赵牧贞,我刚刚才发现,你们这儿的月亮好圆好亮啊,北熙空气质量很差,平时连星星都少见,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月亮。”
赵牧贞走过去。
柔光似一层薄纱,描拂出她仰头的侧脸轮廓,少女眉眼浮冷有厌世感,偏唇鼻又是娇的,下颌线缓缓收窄,轮廓又有些英气。
哪哪都是好看。
乍回过神,赵牧贞仓惶转头去看天幕。
她还在叹那月皎洁稀罕。
遽尔,他心里空出一块陌生领域,见月不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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