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歆总算体会到了下午钟四喜所说的那句利用和敲打。
她感觉,楚韶曜好像是被皇上树成了一个靶子,吸引各方的仇恨。
然而楚韶曜看起来对此习以为常。
皇帝楚韶驰对他任何的溢美之词,他都坦然受着;对于皇帝楚韶驰的各种赏赐,他更是照接不误。在那些年龄或比他大,或比他小的小辈皇子们接受训斥时,他还有功夫闲闲地招手,唤了太监过来服侍。
“煜王爷。”大太监温得福颠颠儿地过来,小声地问他有何吩咐。
“本王渴了,沏一壶苍山普洱过来。”楚韶曜说,慵懒地倚靠在轮椅上,黑眸微眯,薄唇掀起一抹弧度,苍白的面庞笑得邪肆:“再端一盘六安瓜子来,再拿些松仁果脯。本王要一边磕着瓜子,一边——”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咳嗽着训斥的皇上和跪成一排鹌鹑似的皇子,口中悠悠道:“——赏梅。”
赵若歆:……
你这是赏梅么,你这分明是吃瓜看戏!
水榭内温度骤然下降,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炭盆里细细簌簌的清脆爆炭声响,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楚韶曜。
皇帝停下训斥,抬头愕然看见楚韶曜看猴儿似的目光。
他顿时索然无味。
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继续啊,皇兄。”楚韶曜坐在银质的轮椅上,左手托腮,右手对皇帝比了个请的姿势,嘶哑的嗓音戏谑而低沉:“臣弟正听在兴头上呢。这些侄儿确实都不堪重用,皇兄是该好好训斥他们。”
他还有功夫闲闲地回头,问已经呆掉了的大太监温得福:“愣着干什么,本王要的瓜子儿呢?”
赵若歆:……
她很想知道楚韶曜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长这么大居然都没有被人给打死。
“嗯?啊。”温得福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这时候他哪儿敢去给楚韶曜拿瓜子。
温得福看了眼盛怒中沉默的皇上,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楚韶曜,咬咬牙,拽过一个小太监,踢了一脚后骂道:“没听见煜王爷要的东西吗?还不赶紧去拿过来!”
紧接着走到皇上跟前,轻轻地替皇上拍着脊背:“哎哟,我的陛下欸,您可消消气儿罢!煜王爷都看着呐。老奴伺候您三十多年,还是头回看见您发这么大的火,可吓死老奴啦!”
既满足了煜王楚韶曜的需求,又体现出了对皇帝的关心,同时抬出自己三十多年的老资格,暗示两位主子不念功劳念苦劳地也别迁怒惩罚他温得福。
如此八面玲珑,心中却在狠狠地暗骂:怪道钟四喜下午拼命争抢去宫外传话的活计!钟四喜惯会卖乖讨巧,他定是算准了如今这一波的争吵训斥,故意早早地就躲了出去!
赵若歆:……
赵若歆觉得这位温得福公公也是个妙人儿。温公公嘴上在关心皇上,手上还在给皇上拍着背,但眼睛却在皇上看不到的角度翻着白眼儿。
自打她穿成楚韶曜的腿儿,就很能发现其他人在她过去十几年里都未曾看到的另外一面呢。
被打断的皇上接过温得福递过去的茶水,抿了口茶掩饰内心的尴尬。
甘甜清凉的茶水自舌尖缓缓流下,沁入蕴火的脾肺,伴随着鼻尖袅袅醇厚的茶香,将皇帝暴怒的怒火给平息了开来。
皇帝眸中盛放的错愕和怒意渐渐散去,他抿了一口茶,调整好心情。指着楚韶曜笑道:“偏你挑嘴儿,上好的红袍龙井不用,非要喝那明前的苍山普洱。”
“臣弟就爱这么一口儿,皇兄见谅。”楚韶曜没什么诚意地说,顺便还提醒道:“这就不骂了?臣弟听得正来劲儿呢。”
赵若歆:……
祖宗,你嘴不要这么毒诶。
皇帝乌黑的瞳仁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要酝酿出来,但转息几秒后又被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可能皇上也觉得,他如今再继续发火,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堂堂一国之君就这么被楚韶曜给激得没了脾气,他摆摆手,疲惫道:“不骂了,没得叫你看笑话。”他看着肆意骄纵与真才实学相并存的楚韶曜,眸中神色复杂:“朕确实是教子无方。”
楚韶曜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赵若歆:……
对于这声嗤笑,她竟然也毫不意外了呢。
“都给朕起来!”皇上在楚韶曜这里吃了瘪,转头又冲着一排鹌鹑似的皇子们无能狂怒:“还不快谢谢曜儿替你们求情!”
“侄儿谢谢煜皇叔。”皇子们稀稀拉拉地说,一个个拔萝卜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蔫哒哒地对楚韶曜作揖拱拳,却没几个抱有真心实意。
“声儿这么小,没吃饭呐!”皇帝楚韶驰又哼了一声,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展示自己的权威。
“谢谢煜皇叔!”皇子们异口同声地开口,声音洪亮,掀翻屋顶。
赵若歆:……
怎么说呢,看着昔日里趾高气昂的皇子们蔫蔫哒哒的像是一排霜后的茄子,心情是挺复杂。但从现在置身事外完全旁观的角度看,感觉还挺好玩儿的。楚韶曜平日里是不是就抱着这份心态在吃瓜看戏?
“不客气。”楚韶曜垂着眸子,漫不经心的把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回答诸位侄儿的谢意:“毕竟求情的不是本王,是温得福。本王正好无聊的很,巴不得你们多被训会儿,好让本王看看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