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韶曜不可能有药方。他既没有药方, 就可能染上恶疫,就可能染疫后不医而亡,你让我怎么能够不担心?”
赵若歆艳丽的眉眼紧蹙,姣好面庞上写满了焦虑和浮躁。
“可王爷既然敢答应贺先生前往邓州,就必定是有所依仗。”青桔说,“小姐你放心吧, 王爷承诺过会全须全尾地回来见您,他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我放心不了。”赵若歆摇头,“那日我问他,打算怎么救治邓州。他说他不是大夫, 治不了邓州恶疫。他说恶疫从来不是将人间变成炼狱的关键,混乱才是。所以他是去当太守平乱的,而不是去当大夫治病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青桔疑惑地问,“王爷如果只是去平乱,那平完乱很快就会回来了,小姐有何可担心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让他去。”赵若歆说,攥紧了杯子:“可整肃官场秩序、涤荡民间风气,让一个被朝廷放弃了的恶疫之地重新恢复礼义廉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从来治病都最简单,治国与治民才是最艰难。这个道理我一直都懂,但当时我心底存着对邓州的私心,就刻意没有往深了去想。”
“再说平乱,恶疫不得到控制,百姓们就没有希望。当民众全部身处黑暗心怀绝望,那混乱便是必然的结果,怎么治理都平不了的。这本就是一个悖论。”
“那,那若想平乱就必须先治疫,这岂不是无解了?”青桔急促地问。
“短时间无解,长时间未必不能探出一条治疫的法子。”赵若歆回答,“我只怕,邓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就算!”青桔忿忿的,“大不了王爷不治他们了,回来就跟老先生说,能力有限干不了,救不起邓州民众!反正只要王爷安安全全的就行!”
“噗。”赵若歆蓦得一笑,“这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我记得你从前最是畏惧煜王。每次见到楚韶曜,你都恨不得能立刻哭出来。而且你平日里最同情街上的穷苦百姓,如今你竟然向着楚韶曜说话?”
“小姐惯爱打趣奴婢。”青桔脸红红的,“煜王爷可是咱们赵府的姑爷,奴婢不向着他向谁?奴婢是很同情穷苦百姓,可奴婢又不认识邓州人,奴婢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奴婢跟小姐一样,每日里都为王爷担心死了。”
“我看你担心的其实是你大树哥。”赵若歆悠悠抿了口茶,眉间浮现笑意。
青桔脸瞬间通红:“那我也是先担心姑爷,然后再担心栾大哥。”
赵若歆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连你这么天真善良的姑娘,心软和慈悲的范围也仅限于平时亲眼看见过的穷苦百姓。对于远在天边见不到的邓州黎民,纵使知道他们深处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却依然难以感同身受,难以在触及己身利益的前提下,对他们怀抱善意、施以援手。”
“小姐,您好像是在骂奴婢。”青桔说。
赵若歆摇摇头,笑道:“这是人之常情,我没有在骂你,我也和你一样。”
“那您是说?”
“我只是感慨,楚韶曜作为一个背负骂名的佞王。能够在这种时候不计前嫌的前往邓州做太守,实在是胸襟伟岸。他比楚席轩,更值得敬佩百倍,他才更像是一个王爷。”
“那是自然。”青桔得意,与有荣焉:“煜王爷可不会招蜂引蝶,也不会各种公主姑娘的带在身边。”
赵若歆乌黑眸子里再次漫上愁丝:“可是他太好了,太像一个好王爷了。”
“太好,不对吗?”青桔疑惑。
“太好,容易伤到他自己。”赵若歆苦笑。
“不会吧?”青桔不理解。
“也是栾肃临行前跟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我当时不明白含义,可眼下结合这坊间流言细想,每每便心惊肉跳。青桔,我好怕,我怕楚韶曜的邓州之行太过艰险,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赵若歆攥紧婢女的手,头一回流露出忧伤和脆弱。
“小姐您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流言?”青桔连忙拍着她的背,“前几日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今日这么胆怯?煜王爷吉人天相,定然无事的。”
赵若歆敛容,理了理失态的仪表。她走到窗前,指着包厢楼下熙熙攘攘的茶客们说道:“这些人每时每刻都在这大厅里传递着消息,闲聊着贵族人家的八卦密辛。虽然交流的消息,十有八九都当不得真,可他们谈论的风向和内容,却代表了一种趋势,一种值得参考的趋势。”
“比方说楚席昂快要倒台前,茶客们就会拼命拉踩诋毁楚席昂。”
“而现在楚席轩势大,坊间又在盛传他即将被立成储君。”
“昔年轰动一时的客场舞弊案,也是最先从这些贩夫走卒和清谈墨客中间传出消息。”
“可现在,青桔,你听听这些人在说什么?”
“说什么?”青桔疑惑。
“他们说,煜王楚韶曜其实不是煞星虬龙,而是紫薇转世,是佛陀圣子,是救苦救难的大晋贤王!只有他,才能救邓州,救大晋!”
“噗。”青桔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姐,您就是想太多。这些茶客爱怎么传,就怎么传,随他们去呗。而且煜王爷名声向来不好,好不容易舍生忘死地去了邓州一回,你还不许他顺带赚些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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