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将眼神投向了正前方的楼梯口,怀真也颇感兴趣。
只听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她眉头一皱,感到有些纳闷,但那脚步声却在中途又停了下来。
很快,一名留着络腮胡的昂藏汉子便在中常侍的引导下昂首阔步走上台来。
他虽系着头巾,穿着平民的青色裋褐,打着绑腿,但龙行虎步气势不凡,就连陪同的礼官都显得黯然失色。
那人在彩棚外的丹陛前站定,行的却是武将的礼,朗声向在座贵人请安。
怀真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统领北军的中尉霍严,也就是李荻未来的家翁。那么其他人……想必这次参与之人全都是军中选拔/出来的精英将士吧!
那么谢珺在哪里呢?同僚出来游戏过节,他还留在军营中整顿军纪操练士兵吗?
“爱卿平身,”皇帝面上难掩喜色,“五校尉何在?”
中常侍回身望着高阶底下,扯着嗓子道:“陛下有令,宣五校尉觐见!”
怀真突然两手揪紧了腰间罗带,紧张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中常侍声音刚落,方才的脚步声重又响起。
就见五名苍松劲柏般傲然挺拔的青年,各自领着两名随从,大步走上高台,在霍严身后站定后,齐齐跪下参拜。
“屯骑校尉于永田、越骑校尉李德禄、长水校尉程瀚、射声校尉吕朝隐、步兵校尉谢珺——”
他们服饰装扮也和霍严差不多,只是头上并未裹方巾,而是绑着赤色抹额,抹额中间绣着不同的徽记。
五人之中谢珺资历最浅,所以排在最末。
怀真心花怒放,隔着十余丈远远瞧着他,定然是整天风吹日晒,所以又黑了不少。五人皆雄姿英发神采飞扬,但相对于其他人,他身上却有种少见的内敛沉稳。
怀真细细打量着,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势,倒是和前面的霍严有几分类似,只见傲骨不见傲气。
可是怀真哪里知道,谢珺不过是表面上沉着冷静,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了。
彩棚下坐着的全是宫中内眷,他虽然屏气凝神目不斜视,但从一上来就感觉到了怀真热辣辣的目光。
这个世上,也只有她会那样肆无忌惮且满含爱意的看着他。
他也知道此刻无数道目光都在窥伺着,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去探寻。
皇帝询问获胜者是哪位,霍严朗声道:“是步兵校尉谢珺。”
谢珺立刻出列,单膝跪下,拱手朝殿上致意。
宫眷们皆神色不一地望向了怀真,主座的太皇太后不明所以,问皇后道:“她们为何看怀真?”
皇后神情略有些尴尬,微笑摆首道:“臣妾不知。”
怀真大大方方起身,走到太皇太后座前跪下,也不看皇后和皇帝,仰起头微笑着道:“皇祖母有所不知,”她回头指着谢珺,大言不惭道:“那人正是我未来夫婿,皇兄已经答应为我指婚,不信您问他。”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左边的永嘉脸都黑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怀真竟如此胆大包天。
太皇太后面上慈和的笑容僵了一下,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看着面前语笑嫣然的怀真,似乎又想起了昔年被她气到心梗的情形。
数年过去,她不仅丝毫未见长进,反倒更加惊世骇俗。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怀真,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块顽石啊!
皇帝面色难堪至极,干笑了两声,和颜悦色道:“皇妹还是先行落座吧,此事过后再说。”
“咦,”怀真若有所思,攀住太皇太后的袍服下摆,眨着眼睛故作天真状,惊讶道:“皇兄这是何意?难道您那日在同臣妹开玩笑?哎呀,这可得了?”
她立刻大惊失色道:“臣妹早就对外宣扬了,这下子、这下子颜面尽失……”
皇帝表面上四平八稳,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之态,尚未做出回应,便听到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君无戏言,何况婚姻大事?你这丫头慌里慌张成何体统?陛下既然允诺,难道还会食言?”
她说着朝玉阶下的内侍招了招手,道:“带那孩子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内侍躬身称是,退出去将呆如木鸡的谢珺领了进来。
怀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来这一出,一时间如坠云雾。
她可不会相信太皇太后是疼她,所以才会为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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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想的没错,太皇太后的确不待见她,每次看到她,老人家就会想起自己教学生涯最大的败笔。
直到如今成了大卫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依旧无法释怀,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冥顽不灵的女孩子?纵使班姬在世,恐怕也教化不了吧!
她以为怀真会死硬到底,永不屈服,可最后却听说她和父皇冰释前嫌,问及缘由,忍不住喟叹,那孩子终究未变,因为最先服软的是慈父幽怀无处释的皇帝。
在她看来,怀真将来再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了。毕竟,这世上能有几个在室女,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指着外男认婿?
天知道下一步她会做出什么。因着抱善的前车之鉴,她想着还是早日将她打发了吧,万一哪天她也闹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下一代的公主郡主们还怎么教养?
何况都闹到这份上,再拖下去,也是给外人耻笑。但怀真脸皮那么厚,所以真正受辱的肯定不是她,而是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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