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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行馆。
袅袅茶香中,怀真与秦默相对而坐,程循陪侍在一边。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默尽力想表现出豁达的样子,可心里的不平让他的笑容也略带苦涩,“微臣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得别人。”
怀真本以为他和刺史秦恒沾亲带故,因此会在秦府出现,听他说完才知道原来他和陈澄是连襟。
四年前皇权更迭,他被迫出局,只领了个闲差,后来燕王发兵攻打洛阳时,为了避难举家搬到新野投亲。
“早就听闻殿下和小谢共结连理,还未来得及恭喜呢!”秦默像是突然想起,忙抱拳道。
怀真莞尔一笑,微微欠身道:“说起来,您可算是我们的媒人呢!若非您让三郎教我箭术,我们肯定没机会相识。”
秦默讪笑道:“惭愧惭愧,微臣当年……对殿下之事并未太上心,当不起您的谢。”
他不过是听命行事,并未真正想过要教导她什么,所以就推给下属,至于结果如何并不在意,只要哄得公主开心就行了。
如今想想,可真够讽刺。
当怀真问起他如今的官职时,秦默不由得老脸一红,声如蚊蚋,“实在是汗颜,微臣如今在新野任县尉。”
怀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卫尉到县尉,字面上差不多,可实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秦默从见到她后便一直局促不安。
旁边程循听了,眼中也不由泛起同情之色。
秦默离开后,程循若有所思地望着怀真道:“殿下想用他?”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怀真道:“他若想浑浑噩噩度过此生,就不会主动出现。”
“不管怎么说,他今日也算替我们解了围。”程循皱眉道:“就是不知道这陈别驾受此大惊,要不要紧啊?”
“若是不要紧就替我效命,若是要紧的话,就将他罢免了,看看那帮人里有无可用之才。陈宅那边盯紧点,我得看看暗通扬州的是不是他。”怀真吩咐道。
“八成是他,”程循胸有成竹道:“若我猜得没错,与他暗中勾结的便是长沙郡。”
“等拿到证据再说吧,如果是真的,我就把他就地正法,让刺史部那些老东西醒醒神。”怀真暗暗咬牙道:“治乱世,须得用重典,不能再等了。”
程循想到她日间拔剑向陈澄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奇问道:“殿下,尚方斩马剑拿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怀真想了想,面颊微微一红,眸中突然春波潋滟,泛起了令人沉醉的笑容,“沉,真的很沉。”
程循怔了一下,有些微的失神,待明白她心中应该是想起了某人时,忙转过了脸,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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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晚,陈澄惊悸而亡。
秦恒病入膏肓不能自理,怀真正式接手荆州刺史部。
随着调查深入,陈澄勾结长沙郡,意图献荆州于王家的阴谋逐渐水落石出。
怀真怒不可遏,想起李晄离开高平前所说的‘世家豪族乃万恶之源,不把朝廷放眼里,也不将百姓当回事。’时,顿时深表赞同。
她原本想深挖严惩,彻底肃清,但碍于形势,最终还是选择了‘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的策略。否则若是连根拔起,恐怕将会无人可用。
陈澄的罪名公之于众后,秦恒也因失察之过被罢免。
怀真命人在各城张贴求贤令,通过自荐和考核,准备重组州部十二从事。
其实张榜只是个噱头罢了,她心中早就有了名单——这要归功于当年初到宛城时四处求贤访良的经历。
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想要撼动绝非朝夕可为,但也并非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一个人——前长信詹事虞允文,也就是婴娘的父亲。
巧的是虞家就在新野,怀真初次来时并非拜会秦恒,而是受李晄之托为虞允文贺寿。
虞允文代表了南阳寒门士子的最高成就,在读书人心中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
时隔数年,怀真再次见到了虞允文,他依旧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丝毫不见老迈。
怀真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轻车简从,径直道明来意——欲拜他为别驾从事,协助自己执掌荆州。
虞允文大为震撼,他致仕离京之后,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再入官场,而且是辅佐一个女子。
见他踌躇,怀真并不意外。
读书人都心深似海,哪里是那么容易揣测的。
而且他们自尊心很强,稍不留意便会让人觉得轻慢。
于是她并未多加纠缠,而是拿出江夏郡的战报给他看,并请他看在荆州百姓的份上加以考虑,否则等战况加剧后,南阳可能变成第二个江夏,荆州将再无宁日。
两日后虞允文乘着一艘小舟,仅带了两名仆僮和数箱书籍欣然赴任。
其后怀真又以秦默为兵曹从事,提拔新野令狄泛为簿曹从事②,刺史部逐渐呈现出了一派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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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下辖三十六县,先前只有半数响应,如今在她执掌荆州政令统一后,立刻便得到了全数支持。
江夏郡守陈师古正自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五月初,辛都督在宋康隆的陪同下,领着十城援军前往西陵。
于此同时,崔易和顺阳都尉常裕率领六千人从后包抄,占领了涨渡湖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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