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云做的是正经买卖,没有遮掩的暗账,这进货单子上没有什么隐秘。就算丢了,也不过拢账的时候麻烦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所以她听完了掌柜的话,只吩咐他以后每次理账之后,一定要将账本放入铁柜落锁。
她知道这事儿跟李荣甩不脱干系。可是只是丢了两页纸,去官府都没法立案。若是为这事去乡下找寻李荣质问,只怕他那满地打滚的老娘又要发功。
待掌柜走后,落云还在想这事儿,那眼皮子也在发跳,觉得李荣的事儿恐怕还有后续。
他被开了之后,又来店里,只怕是受了“高人”指点。
她寻思这几日恐怕不能陪弟弟了,还得亲自去铺上坐镇。只是,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等她出门,人在家中坐,祸事便从天而降了。
当时姐弟俩正吃早餐,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凌乱的拍门声。
田妈妈听闻是几个粗嗓男声,没敢开门,只问外面是何人。
结果外面的人说京城府尹司下的差役,前来办理公差,若再不开门,他们就要踹门而入了。
田妈妈隔着门缝一看,他们果然穿着衙役官服,连忙开门。
五六名官差鱼贯而入后,抖开缉拿文书,直言有人举报瘦香斋的东家买入走私香料,所以他们此来就是要提审瘦香斋的东家去公堂问话的。
苏落云听得一蹙眉,一旁的香草连忙取了银子要塞给公差,容得通融些。
可那官差却看都不看,伸手格挡道:“陛下最近严查走私贩子,举凡有违国法者,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姑娘还是莫要害人了……”
衙役不肯收钱,便说明案情重大!
既然跟这些衙役说不清,苏落云只能换了身衣服,让弟弟稍安勿躁,容她去公堂上走一遭,若她一直不会来,弟弟也不用回苏家,只让田妈妈带着弟弟归雁坐船去寻舅舅胡雪松去。
公差见她是眼盲的女子,倒也起了些怜悯之心,既然是问话,还没有定罪,也不必脚镣刑具伺候。
等到了公堂上,落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有人举报瘦香斋私入了成色上好的乳香。
要知道这类金贵之物,每年进入多少都在榷易院清清楚楚地记着,哪些入了宫,哪些分赏了人,还有哪些细碎的次品珠子流入了各家店铺,全都有迹可循。
而苏落云就算当初从商人处买了些细碎的,按照用料也早该用没了。
可瘦香斋供给北镇王府,还有驸马府的乳香一直在用,压根不见紧促。
这位举报者也是神了,居然还弄来了瘦香斋的进货单子,上面的走账一清二楚,在外人看来当真是对不上账。
苏落云这下终于明白那个李荣偷盗进货单子是为哪般了。
大约是他先前溜入了香料内室,看见了那剩下的大半乳香珠,便笃定她私买了黑货,盗了进货账本子来报官告状。
因为韩临风的名声太臭,为了避嫌,苏落云并没有将世子馈赠珠子的事情告知旁人,店铺里的人也不知那拳头大的乳香出处。
往年里,各家香料铺子偷偷买些私货,都是心照不宣的隐秘,有些香铺子就靠这邪路子发家。
掌柜师傅们也心照不宣。他们不过都是谋生做事,东家怎么进货经营,压根不需得他们操心,连想都不会去想。
大约有人得了李荣的密报,觉得拿了瘦香斋的把柄,所以才这般兴师动众,打着采买私货的旗号来,报官告她。
那府尹一早就看了流水账,又命人搜查了店铺,大致看了看那来历不明的香珠子,一皱眉头,觉得是遇到了大案,便沉着脸问苏落云,她店里那大颗乳香珠是在何处买来的。
苏落云没有慌神,她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府尹审问。
只是这珠子虽是北镇世子的赏,贸然说出来,对于她女儿家的闺名必定有大妨碍。韩临风那样一个风流世子,好人家的女儿是连边儿都不会沾的。
不过这并不是落云最担心的。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说了,官府势必派人问,她之前冷淡了几次世子贵人,虽然并没有起什么争执,但她刻意避嫌明显,韩临风又不是傻子,似乎也有些不快。
现在自己落难了,世子府会不会袖手旁观,不来作证?
若那韩临风一直对自己心存戒备,存了什么灭口的心思,此番不派人来,就可以手不沾血地剪除后患了……
毕竟世子府若不肯派人作证,她也无可奈何。在府尹大人这边看来,又落得商贾女子高攀贵府的笑话。
可若不说,此时又难以摆脱买私货的干系……
苏落云正踌躇的时候,苏鸿蒙却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原来苏落云这般涉嫌购买私货,府尹也派人去香料行会询问会长了。
苏鸿蒙自然也得了信儿,这才早饭都顾不得吃从家赶来。不过出门前,丁氏却劝他不要淌浑水。
苏落云虽然是他的女儿,可店铺的生意是分开做的。就算她真犯了事儿,虽然要被重罚,却罪不及九族。
既然这样,苏大爷何必淌浑水?
陆家退婚的事情刚刚平息,那陆老爷倒是君子,又或者怕带累了儿子的名声,果然守口如瓶。
苏鸿蒙这高悬的心总算半放下来,没想到大女儿那边又出了这等事情。
他暗骂一声都不省心,便想趁着事情还没发酵,前来打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