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舟舟三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
“可以不戴虎头帽了吗?”站在床榻上的小团子,趁机趴在阿瑜的身上,赖在她的怀中蹭了蹭,稚嫩的嗓音软糯糯的,胖乎乎的男娃娃,说起话来,一溜一溜的。
听之,阿瑜把他从怀里拉出来,在他的鼻头勾了勾,含着笑意说道:“去岁,闹着要把围涎取下来,前几日,撒泼似的不穿虎头鞋,娘亲都依了你,这虎头帽又哪儿招了你?”
“舟舟,虎头帽,娘亲是不是和你说过,等你五岁了,就可以摘下来了。”别看舟舟被她养了两年多,刚生下来的瘦弱模样,虽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身上也肉乎乎的,可内里还是虚得很。
他若是生一场病,那没个数月是好不了的,而民间有冠上锦绣的说法,镇邪祛恶,护其安康,虎头帽便是用以祈求压福,望能养活婴孩,自此顺遂平安。
而寻常百姓也不敢给稚童太早取名,就先用小名叫着,阿瑜知道有这番讲究时,转念想到了罔水行舟,故而为他取小名为舟舟。
“延庄哥哥说要带舟舟去学堂里玩,舟舟想着学堂里的哥哥都没有虎头帽,舟舟带着虎头帽会……会格格……不入——”
“对——就是格格不入。”小团子说起话来,一下子顺畅极了,一下子又变得磕磕绊绊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格格不入,还用到了这处。
阿瑜耐着性子,听他逐字逐句地说道,小团子面上的神情也是极为丰富,抖着眉毛,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才完完全全说完了这番话。
她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再捏了捏他的小耳朵,哄着他说道:“可是学堂里的哥哥们,是不是都已经五岁了啊,你三岁都还没到,对不对啊。”
听着娘亲这般说道,舟舟伸出自己的两只小胖手,点着软乎乎的指腹,而后一双眼眸抬起,嘴里嘟囔了两声,不知是学了谁,低下了头,摆了摆脑袋,大叹了一声,说道:“娘亲,那……那再过两个冬日,舟舟是不是就可以取下帽帽了啊。”
每每小团子甜腻腻地唤一声娘亲,那语气就像撒娇一般,不管他想做什么,阿瑜回回都会忍不住败下阵来。
舟舟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明明是个小男娃,可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再加上慢吞吞的言辞,说话又讨人喜欢,来铺子里买胭脂的主顾,没少把他认成小女娃。
这一个面团子似的娃娃,乖又乖的很,铺子里有时忙不过来,阿瑜又不放心把他单独放在后院,就会把他带到前头的铺子里,她在铺子里的角落安了一张小榻,四周都围着,把他放到里头。
铺子里生意好的时候,她和霜儿都顾不上他,他也就坐在那里头,不哭不闹,就看着自己的娘亲走来走去,还一个劲地傻乐。
“再过两个冬日,娘亲就要把舟舟送去学堂里了,舟舟怕不怕啊。”这三年,阿瑜既要照看铺子里的生意,又要照料小团子,实在是没能腾出手,去着手澧州的事情。
而三年过去了,她现在逐渐在放手让霜儿挑起铺子里的事,等再过几年,许是两年,许是五年,小团子能够去上学堂了,她也该去一趟澧州了。
至于小团子,可以托付给段延庄的姐姐照顾着,他的姐姐,说到底也是个苦命人,早早丧夫,幼子因病夭折,在夫婿府上,还被婆母磋磨,段延庄见不得姐姐如此受苦,便把姐姐接了回去。
段延庄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看着阿瑜,俊脸便会红得通透的少年,当年,他双亲尚在,在父母的佑护下,活得肆意潇洒,可世事难料,一遭遇事,双亲皆亡。
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挑起了家里的生意,有了能力,知道姐姐过得不好后,不顾宗族反对,强硬地把姐姐带回了府。
可被磋磨了许久的段念湘,因失了夫婿,失了幼子,即使是回到了段府,整个人已然变得郁郁寡欢,有一回,去阿瑜的胭脂铺子时,看到了角落里,被放在小榻上的舟舟。
许是一时间记忆错乱,段念湘还以为舟舟是她已经去了的亲子,挣脱了丫鬟扶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冲到小榻旁,抱起舟舟便跑到外头去。
嘴里还不停地念道着:“泽儿乖,我的泽儿。”
当时,阿瑜见之,连忙追了上去,可是见到她面上不太正常的神色,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僵持了许久。
还是后来,丫鬟见此不妙,急着回段府,寻了段延庄来。
由此,段延庄认出了阿瑜,而段念湘也不是真的疯了,后来也没有发生伤及舟舟的事。一来二去,这些年,段延庄恳求阿瑜,让她能带着舟舟,多去看看段念湘。
段廷庄在江南开办了一个学堂,收一些贫苦人家难以识字的稚童,并在段念湘跟前说,让她帮帮他,当学堂里的女夫子,教一教那些稚童。
其实他用心良苦,去办学堂,也只是想让段念湘有事可做,能够忘掉伤情之事。
后两年,阿瑜与段府牵绊一深,段廷庄闲暇时,还会来铺子上,把舟舟带去学堂里,舟舟也很喜欢学堂里的段夫子。
舟舟听到娘亲说要送他去学堂,还以为是同寻常一样,去学堂玩一日,便能够回来,拍着手掌说道:“舟舟不怕,舟舟要去学堂。”
小团子面上傻乎乎的模样,让阿瑜哭笑不得,总归是年岁还太小了,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还是得再过几年问问,若是舟舟不肯叨扰段夫子,离不了她,那她到时候也只能带着舟舟一同去澧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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