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中大臣多日上谏,望太子殿下奉圣上为太上皇,择日躬行礼制,登基为帝。
于七月初一,圣上正式禅位,以太上皇的身份移居行宫将养,太子殿下不愿劳民伤财,以从简为由,使御撵随太上皇去往逸林行宫,就算如此,为保皇室安危,禁军围街,开大道而行,左右两侧的百姓见皇威,伏跪在地,目送太上皇出京都,入逸林行宫。
太上皇在御撵中昏睡,太子殿下在侧守着,他瞧着父皇的面容,心中生出厌恶。
陆贵妃于六月二十八日,饮鸩酒而亡,在她临死之前,太子去见了她一面,许是不甘,抑或是想要留活在世的人愧疚,陆贵妃早先就知道太子的性子不似圣上,反倒像极了元德皇后,元德皇后心怀仁善,而太子毕竟是元德皇后的亲子,狠心不足,善意犹存。
不过,陆贵妃也没想着要求太子殿下放过她,她往圣上的汤药里投毒,此罪可是死罪,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会宽恕她,更何况,她若是不死,朝中的臣子怎么肯善罢甘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反正她都要赴死了,干脆把事情同太子殿下说道说道。
她同太子殿下讲到元德皇后时,却见太子面上并无异色,好像是早知此事,陆贵见之,反而轻笑,既然此事激不起太子的愤怒和痛苦,那她还有一件大事,能呈于他面前,也不知道太子知道后,该作何反应?
太子与皇儿争了数年的皇位,虽隐含着无上荣光,却也是一个肮脏的物件,以罗织谎言,踩着鲜血,蒙骗世人,得来的脏物。
“太子殿下,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所谓的名正言顺,也不过如此。你的父皇,是个掩耳盗铃的窃贼,他是个贼,他偷了胞弟的皇位,还把胞弟打发地远远的。”
“元德皇后正是知道了他是个贼,才与他生出芥蒂。贼终究是贼,他怕世人皆知他是个贼,他怕至高无上的权力离他而去,他怕你的母后与远在澧州的端王勾结,所以,他杀了你的母后,也杀了端王,就此来成全他稳坐帝位。”
“纵然是你笑到了最后,可你得到的皇位,沾着元德皇后的血,也沾着端王的血。”陆贵妃嗤笑着,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正大光明,倒也无话可说。可称王的人,本身就是寇贼,那该如何?
陆贵妃见到太子面上的惊恐,她觉得还远远不够,她可是将死之人,真相怎么能随着她的死,给埋进土里?她背了数年的罪孽,日日难眠,如今,她要死了,终于能摆脱罪孽。可活着的人,又凭什么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荣华,他们理应承继罪孽。
她在深宫中待了数年,杀人诛心,不留余地,言语即是:“不过,说来倒也不假,皇室无情,一回生二回熟,你的父皇已经当了一回贼,而你如今享有的一切,皆是你父皇偷窃而来,来之不易,你且好好享用罢。”
话音一落,陆贵妃似是达到了目的,她端起桌上的鸩酒,甘愿赴死,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尚留了一丝笑意。
太子坐在御撵中,眼下乌黑,自从见了陆贵妃,听了陆贵妃说的那些话,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那番话同旁人说道,如今,他与太上皇共处在御撵中,若不是太上皇昏睡不醒,他早就想连声质问。
贼,原来父皇是个窃贼,他偷了端王叔的皇位,还时时刻刻怕端王叔知道。而母后知道了真相,那封去往澧州的信,究竟又写了些什么,他不信母后会置父皇于不顾,也不信母后会心安理得地享用偷来的物件。
为何父皇会觉得端王与母后有染,于梦魇中,口出梦话,污蔑母后。
他后悔了,他不该去见陆贵妃的。如今的他,知道了母后身死的真相,也知道父皇为何要污蔑端王叔谋逆的真相,他该如何去面对堂妹和堂弟,他名正言顺得来的皇位,根本就不属于他。
纵然端王叔身死,可端王叔膝下的霁之堂弟还活着,父皇已经窃取了端王叔的皇位,他从父皇手中得来的皇位,如陆贵妃所言的那般,是贼偷窃而来的脏物,莫非他还要继续窃取霁之堂弟的皇位?
太子枯坐在侧,浑浑噩噩地想着,他做不到视若罔闻,也做不到问心无愧。
正在这时,御撵的不远处,传出阵阵喧闹,他骤然回神,敛了敛容色,掀开御撵其轩上的锦帷,捻着一角,缓缓地探出头去。
第141章 正文完结
“发生了何事?”太子单刀直入,问了问跟着御撵的禁军。
禁军唯唯诺诺地回道:“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位姑娘,拦在御撵前,张公公带人去驱赶了。”
太子身侧的小全子,伴太子多年,如今圣上于行宫将养,奉为太上皇,那圣上身侧的大监也要随侍,既是如此,等及太子登基,小全子自是新帝身侧的大监,当下足以让禁军尊称一声张公公。
闻言,太子皱了皱眉,以为不过是寻常百姓闹起的恐慌,派人安抚了便是,他放下锦帷,隔着帷裳说道:“百姓不易,不要伤了那位姑娘,好好言语即是。”
禁军谨声应道:“诺。”
太子闭目,靠在御撵的轩侧上,理着自己纷杂的思绪。
御撵停着,迟迟不动,太子头痛得紧,额头两侧似针刺,他隐隐约约听见从外头传来的声音:“天子无道……陷害忠良,官员勾结……逼人太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