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豆牵着他一路走到深处,跪下道:“奴婢芸豆,参见殿下。”
殿下?和陛下有什么区别?
蒋星歪歪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皇帝。
芸豆起身,示意蒋星别动,悄无声息地走到更近前的位置。
蒋星听见了殿内另一人的呼吸声。
沉稳、绵长。带着些许饮酒后的沉重。
视野一片漆黑,布带上的檀香味引得蒋星昏昏欲睡。
片刻后,芸豆道:“殿下饮酒不适,由奴婢代为问话。”
蒋星轻声道:“好。”
他不行礼,芸豆不敢置喙,问:“公主是否随西夷王姓?”
蒋星摇头:“我只有名字,母亲叫我星。如果随她姓,应该叫蒋星。”
芸豆声音微颤:“可殿下熟知王庭宗族,无人与你相貌相符,更无人与你同名。”
不待蒋星编谎,芸豆问:“你……是男是女?”
这个问题问出来,她已浑身发抖,竭尽全力才忍住膝盖酸软。
她肯定是疯了,在做梦。
蒋星沉默片刻,眉头轻蹙,看着格外惹人生怜。
“殿下说……直言便可,不治罪。”
蒋星舌尖轻轻舔过干裂嘴唇,吃了嘴味道怪异的口脂。
“我不是公主。”
芸豆眼前发黑,“那你是谁?”
“我是公主府上的酿酒师。”他迟疑片刻,道,“公主不见了。”
就在芸豆快要跪倒下去时,得到答案的主人终于挥手,让她把蒋星带过去。
芸豆手心全是汗,蒋星碰到,有些担忧。
他走过去,朦朦胧胧感觉前面好像是一张床榻。
芸豆抽回手,几乎仓惶地离开内殿,关紧大门。
床上的人不说话,蒋星顿感不安,“陛下……”
一只手拉过他,力道大得惊人。
蒋星跪倒在床上,扑了满怀檀香,身上环佩响作一片。
金杯摔在地上,蒋星呆呆抬头,也不知该望向何处。
“陛下?”
温热手掌贴上他后脑,柔和抚摸,轻轻解开黑布。
眼前并非那个苍白羸弱的皇帝。
蒋星不理解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眨眨眼,本能地回头找自己的杯子。
男人低沉地笑了笑,“一个破杯子,就这么喜欢?”
手掌强硬地让他转过头,直面摄政王威容。
“褚……镇乾?”
蒋星想起这个名字,微微低头,“皇叔。”
褚镇乾眯起眼,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你们公主敢拿你顶替,真不怕本王铁骑踏平王庭?”
蒋星:“踏平做什么?又穷又荒,还不如让他们自己管着,每年纳供。”
褚镇乾眼底黑沉,细细审视起着跪坐床上的青年。
他年龄应该不大,左不过刚成年。
卷发半数搭在肩头,紫眸坦诚而清澈。耳垂坠着小金环,上头三个精致铃铛,并无声音。
女子首饰放在他身上,竟也有了别样风情。
“你并非西夷人。”
蒋星颔首,无意识地揪着被子,“我娘是奴隶。”
“你呢?”
“公主捡了我,留我条命。”
褚镇乾视线落在他耳垂,耳洞处还有干涸血渍。
“所以她让你替她去死。”
蒋星虽然不说,但表情明显失落不少:“我还没死呢。”
褚镇乾不语。凭蒋星,迟早死得尸骨无存。
他斜靠软枕,手中轻拨砗磲串珠,道:“皇帝若是知道你身份。”
手臂一抬,砗磲串尾的明黄流苏横掠过蒋星咽喉。
“死。”
蒋星怔住,褚镇乾一双黑眼冷酷无情,他几乎能想到自己被推上刑场斩首时的刀光。
应当也是如此冰寒。
可他却只低垂眼帘,睫毛轻颤,并不恐惧求饶。
褚镇乾:“你为何称本王为皇叔?”
蒋星:“别人说的。”
“那个宫女?”
蒋星别扭道:“不是。”
褚镇乾嗤笑。嫁礼未成,蒋星算哪门子后妃?
串珠声一顿,他抬起手,说的却是:“到皇叔这儿来。”
蒋星纠结着。
公主说要听中原皇帝的话。可要是皇帝做不了主,他是不是该听他皇叔的?
他不由自主又去看那金杯,定了定心神,蹬掉鞋子,顺着宽大床铺爬到褚镇乾身边,下巴轻轻放上去。
大漠风沙重,烈日灼灼。褚镇乾多年前曾率兵亲征,不出两日便晒得皮肤肿痛干裂,归朝半年才愈合如初。
可同样在那处长大的蒋星,皮肤莹润光滑,洁白如凝脂。
“想死?”
蒋星道:“没人想死。”
褚镇乾眼中闪过讥讽笑意。
蒋星看见了,蹙眉道:“难道皇叔不这么认为?”
“小孩儿想法。”褚镇乾淡淡道,拇指顺着抚摸到他耳垂,蒋星嘶了声。
“疼。”
褚镇乾:“疼就摘了。”
蒋星迟疑道:“陛下会看出来。”
“他?”褚镇乾尾指勾过砗磲,将微凉的珠子贴到红肿耳垂上。
蒋星舒服得眯起眼睛,下巴蹭了蹭褚镇乾手心。
“随你。”
蒋星突然回过神,“我为什么来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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