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于自己的缘故罢?
他舍不得教温祈难受,但除去让尚食局为温祈增加膳食的分量之外,他甚么都做不了。
他内心烦躁,衣袂一拂,奏折悉数跌落于地。
干脆不管不顾地临幸温祈罢?
不可。
决计不可。
决计不可害了温祈。
他叹了口气,低下身去,将奏折一本又一本地捡了起来,继续批阅。
待他将奏折批阅罢,即刻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共同商讨对付周楚之法,及至亥时,一众心腹方才散去。
从客观而言,南晋并非周楚的对手,集思广益亦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计策。
沐浴过后,他上了御榻,辗转反侧,半个时辰后,索性去了丹泉殿。
以防被温祈发现,他放轻了脚步,隐藏了吐息。
他顺利地进了丹泉殿,行至床榻前,凝视着躺于纱帐后的温祈。
踟蹰须臾,他正欲掀开纱帐将温祈看得更仔细些,纱帐竟是被掀开了。
掀开纱帐的手指尖圆润,肌肤白皙。
手的主人突地坐起身来,继而望住了他,打趣道:“陛下此来,莫不是要趁温祈昏睡之际,轻薄于温祈罢?”
未待他作答,他又听得温祈喃喃自语地道:“我怕是睡糊涂了,满口胡言乱语,陛下怎会屈尊轻薄于我?陛下莫怪,实乃我自作多情。”
温祈自言是睡糊涂了,可他却无法从温祈面上窥见一丝睡着过的痕迹。
细细一看,温祈眼下尽是青黑,分明久未好眠了。
他欲要反驳温祈,进而坦白心迹,让温祈知晓其并非自作多情,可是……
丛霁心疼万分:“温祈,你何苦……”
温祈笑吟吟地道:“何苦?何苦心悦于你么?”
“朕……”丛霁语塞。
温祈突然面色一沉:“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温祈所言与自己白日对温祈所言一般,温祈应当是记恨自己,才故意为之。
丛霁苦思冥想着,半晌,才回道:“快要过年了,你可愿与朕一同守岁?鲛人过年有何习俗?”
温祈不冷不热地道:“陛下若命温祈与陛下一同守岁,温祈自然拒绝不了;陛下若要征询温祈的意见,温祈不愿与陛下一同守岁。鲛人并非凡人,从不过年,亦不守岁。”
话一出口,他当即后悔了,他想与丛霁一同守岁,可他不能放任自己与丛霁亲近。
眼下他尚且消灭不了自己对于丛霁的相思,但时日一长,他定能忘记丛霁。
丛霁闻言,上扬的唇角无比僵硬,维持着笑容道:“你既然不愿意便罢了。”
温祈恭声道:“多谢陛下。”
丛霁明白自己该当离开了,不能再打扰温祈,然而,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温祈。
快要过年了,元宵一过,春闱便近了,春闱一过,温祈便要搬出宫去了,下回再见温祈,应是在殿试。
只要温祈发挥稳定,十之八/九能位列一甲,他会将温祈送入翰林院为官。
按祖制,九品及其以上的京官须得上早朝,是以,他日后可在早朝上见到温祈。
他收起思绪,对温祈道:“露珠儿的容貌已大致恢复了,明年应能恢复如初。”
温祈昨日曾去探望过丛露,当然知晓丛露的容貌恢复得如何了。
他佯作不知,惊喜地道:“恭喜公主。”
“据夙州知州所报,夙州近期有鲛人为患,且已害死九人,兴许能从那些鲛人口中,得到渺渺的下落,朕已着夙州知州去办了,你且放心,若有任何进展,朕定会立刻告知于你。”丛霁一眼便看出温祈是在配合自己做戏,并不戳穿。
他清楚自己不应再给予温祈希望,免得温祈失望,可他实在是想与温祈再多说些话。
“那便劳烦陛下费心了。”人间茫茫,要寻一尾鲛人谈何容易,温祈已被多次的失望磨平了信心。
话音落地,一人一鲛陷入了沉默当中。
丛霁又道:“方韵并非死于谋杀,而是自溺,沈爱卿找到了一名目睹其自溺的侍女。”
温祈问道:“是为了保护雪鹃么?”
丛霁答道:“应当是罢。”
一人一鲛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丛霁搜肠刮肚,良久,启唇道:“思政殿外的那丛腊梅开了。”
温祈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
丛霁告诉自己不该赖着不走,他已与温祈说了不少话,理当知足了,他的双足却是不听使唤。
“你太瘦了些,多加保重……”他本要向温祈告别,然而,双唇竟是挣脱了他的控制,“温祈,今夜朕可否宿于这丹泉殿?”
温祈怔了怔,原就是丛霁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留他在丹泉殿形单影只,丛霁为何用近乎于低声下气的姿态哀求于他?
丛霁贵为天子,俯瞰举国众生,何必低声下气?
丛霁难不成心……
他立即否决了自己的判断,丛霁曾亲口道他那处不及女子,丛霁怎会心悦于他?
情感命令他应允丛霁,理智却命令他拒绝丛霁。
双方交锋后,由情感占据了上风。
他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要宿于丹泉殿,温祈自是欢迎之至。”
温祈显然不愿自己宿于丹泉殿,丛霁假装并未领会温祈的言下之意,上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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