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雨丧失了最后一点体温,尸身亦僵硬了起来。
——知雨确实死了。
知雨较她小一岁,但因出身贫困,年三岁即被父母卖入了流光斋。
三岁的知雨明明还是个奶娃子,却必须跟着年长的奴仆学着干活了。
幼年时的她是男孩性子,最喜捣蛋,被母亲指派为她的贴身侍女的知雨自是成了她欺负的对象。
每每知雨眼泪汪汪,而她则是捧腹大笑。
到她长大了,懂事了,她才开始善待知雨。
知雨已定亲了,明年便是婚期,知雨原该待在流光斋,亲手绣嫁衣,因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才强行跟了出来。
她该如何向知雨的未婚夫婿交代?
倘若她这回外出并未带上知雨,或者从未外出该有多好?
她满心悔恨,但全无用处,死人是不会再活过来的。
猝不及防间,心口一疼,她低下首去一瞧,知雨的五指居然破开她的衣衫,嵌入了她心口的皮肉。
她修为不俗,甚少受伤,疼痛瞬间倾覆了她的神志。
她白了一张脸,勉强凝定着心神,欲要劈开知雨的手,但掌风尚未触及知雨瘦弱的手腕子,她却犹豫了。
知雨的五指正在一分一分地往她的血肉钻,再进去些,便能将藏于其中的心脏拽曳出来了。
“于姑娘,你是不要这条性命了么?”谢晏宁立于楼梯转角处,眨眼间,扣住了知雨的手腕子,将其扯了出来,后又讥讽道,“你连孰重孰轻都分不清,本尊极是好奇你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我……”于琬琰盯着知雨鲜血淋漓的右手,再也无话。
谢晏宁懒得理会于琬琰,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利落地折断了知雨的双手双足。
这知雨不知何时被凶手控制住了,而非死而复生。
脆响入耳,于琬琰不由双目含泪。
知雨的双目如若铜铃,其中无丝毫生气,谢晏宁被知雨瞪着,顿觉诡异,见知雨磨着牙,便将知雨的下颌卸了。
这谢晏宁出手过快,于琬琰不及阻止,见状,将知雨从谢晏宁手中夺了回来。
谢晏宁提醒道:“你且当心些,知雨已死,并非你所认识的知雨,现下的她不过是被操纵的牵线木偶。”
“多谢魔尊。”于琬琰谢过谢晏宁,又发问道,“魔尊可知何人能操纵……”
话音未落地,于琬琰整副身体腾了起来,四肢大开,好似是被缠住了。
从于琬琰心口破洞坠落下来的血珠子击打着地面,“滴答滴答”地作响着,其中有一滴偏巧落于谢晏宁左颊之上。
谢晏宁左颊一烫,并不妄动,先是观察着自己的双手,而后仰首凝视着于琬琰。
自己的双手有一小段蛛丝,而缠着于琬琰四肢的亦是蛛丝。
他手上的蛛丝应是从知雨身上沾来的,操控知雨的便是蛛丝。
这蛛丝几不可见,却锋利无比。
于琬琰天赋异禀,是难得的修仙之才,自视甚高,成年后,便再未开口向人求救过。
谢晏宁是魔尊,亦是她流光斋的大敌,八百年前的血海深仇她不曾忘记过。
她绝不该向谢晏宁求救。
她被无数丝线束缚着,这丝线又仿若活物一般不停地施力,直要将她的四肢切碎。
须臾,鲜血从她四肢奔涌了出来,直如血瀑。
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挣脱不得,又无人可求救,不得不对谢晏宁道:“还望魔尊救我一命。”
于琬琰的求救语调僵硬,满是不情愿,不过谢晏宁并不介意,因为原身本就对不起流光斋。
他衣袂一挥,于琬琰整个人当即落入了他怀中。
陆怀鸩下了楼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心中登地生出了一股子的无名火,他尚未赶至谢晏宁身畔,身体竟是陡然失衡了,紧接着被缠住左足足踝,倒吊了起来。
“怀鸩!”谢晏宁将于琬琰放下,足尖一点,飞至陆怀鸩面前,抬手斩断了蛛丝。
陆怀鸩站稳后,不假思索地问道:“师尊,你为何不抱弟子?”
“抱你?”谢晏宁疑惑地道,“本尊为何要抱你?”
既然已说出口了,陆怀鸩索性继续道:“你不是抱了于姑娘么?像抱于姑娘一样抱弟子便可。”
谢晏宁从陆怀鸩的口吻中听出了委屈,道:“于姑娘身受重伤,而你完好无损。”
“弟子宁愿自己身受重伤。”陆怀鸩从未任性过,片晌,才认识到自己方才所言便是任性,他清楚自己并无任性的资格,但眼前的谢晏宁太过温柔了,温柔得令他失去了理智,忘记了自己仅仅是谢晏宁的一柄称手的利器。
“你是睡糊涂了不成?何故胡言乱语?”谢晏宁责备了陆怀鸩,方要叮嘱陆怀鸩此地有蜘蛛精,却突然被陆怀鸩攥住了一点衣袂。
陆怀鸩慌忙松开了手,不敢看愠怒的谢晏宁,又向谢晏宁请罪道:“师尊命弟子回房歇息,弟子却私自出了房间,请师尊降罪。”
他一早便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料定有人受伤,听得谢晏宁的开门声后,自是急欲一探究竟,但他必须遵守谢晏宁的命令。
于他而言,谢晏宁的命令便是他存活于世的养分,便是他行事的准则。
其后,他听见了“滴答滴答”的声响,又听到了于琬琰的求救,随着滴血声愈加急促,他终是坐不住了,他生怕于琬琰丧命,更怕谢晏宁有所损伤,遂违抗了谢晏宁的命令,下了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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