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鸩满心尽是谢晏宁,小心翼翼地窥望着谢晏宁,待生滚牛肉粥送上来了,都还未点菜。
他殷勤地为谢晏宁盛了一碗生滚牛肉粥,又细声道:“师尊,你的喉咙还疼着吧?吃慢些。”
谢晏宁执起调羹,舀了一勺生滚牛肉粥,吹凉了些,方才送入口中。
这生滚牛肉粥滚过喉咙之时确实勾起了些微的疼痛,不过并不厉害,想必再过一两日,这喉咙便能彻底痊愈了。
陆怀鸩又不敢看,又想紧盯着谢晏宁不放,百般矛盾之下,借着说话的功夫,凝视着谢晏宁:“师尊,要弟子帮你吹凉么?”
谢晏宁扫了陆怀鸩一眼,传音道:你快些点菜吧,不必管本尊。
话音落地,他眼见陆怀鸩霎时委顿了,如同是献宝不成,反被斥责的孩童。
他心有不忍,原身对待陆怀鸩态度的转变是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开始的,他如果慢慢地变得和善些,待陆怀鸩好些,应当不会露出马脚才是。
是以,他收回了适才的话:你若坚持,便劳烦你为本尊将粥吹凉吧。
陆怀鸩登时笑逐颜开,待谢晏宁喝罢一碗粥,又为谢晏宁盛了一碗粥,并吹凉了。
谢晏宁食量不大,喝下三碗粥后,便摆了摆手。
陆怀鸩放下欲要去端碗的手,问道:“是弟子哪里做得不好么?”
见谢晏宁摇首,他又问道:“余下的生滚牛肉粥能赏赐予弟子么?”
谢晏宁不置可否,行出十余步,方传音道:你若是不够吃,再点便是了,待吃罢后,记得要一碗白米粥,送予方姑娘。
他并未再理会陆怀鸩,上了楼去。
陆怀鸩直欲跟着谢晏宁上楼,可又怕惹怒了谢晏宁,遂乖巧地坐着,又盛了碗谢晏宁赏赐予他的生滚牛肉粥来喝。
他并非没有喝过生滚牛肉粥,但一思及这是谢晏宁不久前曾喝过的生滚牛肉粥,不禁面红心跳。
他与谢晏宁共享了一砂锅的生滚牛肉粥。
谢晏宁曾与他尝过一样的滋味。
他甚至在喝下一碗后,改为以谢晏宁用过的碗来喝粥。
他犹如在做贼似的,环顾四周,确认谢晏宁当真已上楼了,才以谢晏宁用过的调羹喝下这碗中的第一口粥。
他通过这调羹与谢晏宁接吻了,这个认知教他欢欣雀跃,连隐隐作疼的四肢的伤口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珍惜地喝尽了砂锅中余下的生滚牛肉粥,才上楼去。
他回到了他与谢晏宁共用的房间中,见谢晏宁正在打坐,行至谢晏宁面前,恭声道:“多谢师尊赏赐,弟子已将余下的生滚牛肉粥全数喝下了,绝无半点浪费。”
言罢,他不敢再打扰谢晏宁,到了远处,变出了一个蒲团来,亦与谢晏宁一般开始打坐。
少时,他才想起来他心心念念着谢晏宁,竟是忘记送白粥予方泠娘了,方泠娘该当饿了吧?
他下了楼去,又端了一碗白粥到了方泠娘门前,叩了叩门,方泠娘理所当然地并未应声。
他推门而入,到了方泠娘床榻前,见方泠娘昏睡,便将白粥放于近处的矮几上了。
堪堪走出几步,他又觉不妥,这方泠娘根本不是在昏睡,而是昏迷了。
他赶忙去请了大夫来,大夫开了药,道:“这姑娘明日便能转醒,你毋庸担忧。”
他谢过大夫,将大夫送了回去,又劳烦客栈女掌柜煎药。
煎一帖药需要足足一个半时辰,他便回房间打坐去了。
他素来很容易便能入定,但因今日心有杂念,迟迟无法入定。
他掀开些许眼帘来,去瞧谢晏宁,谢晏宁头顶上已腾起了白雾,整个人沉在白雾当中,宛若谪仙。
他告诫自己不许再偷窥谢晏宁了,假若被谢晏宁发现便不好了,但他的双目却离不开谢晏宁分毫。
师尊,谢晏宁,晏宁,晏宁,晏宁……
他仅仅是谢晏宁的弟子,并无资格唤谢晏宁的名讳,他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唤。
倘若有一日,他能当着谢晏宁的面,唤谢晏宁为“晏宁”该有多好?
倘若谢晏宁能含笑着回应他,他怕是会欢喜地流下泪来吧?
然而,这显然是他的妄想,不可能会有那一日,这世间无人能唤谢晏宁为“晏宁”,而他作为不太称手的工具,必定不会有那一日。
倘若他努力修炼,修为大增至能与谢晏宁并驾齐驱,他是否能让谢晏宁另眼相待?
即便他能让谢晏宁另眼相待,谢晏宁恐怕都不会准许他唤其为“晏宁”。
晏宁,晏宁,晏宁……
他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唤着,忽觉甜蜜,又觉苦涩,他在两相交织之中载沉载浮,时而欢喜得情不自禁地唇角上扬,时而难过得几欲毙命。
谢晏宁一睁开双目,便发觉了陆怀鸩的视线,这视线甚是胆小,还混杂着些他所无法分辨的情绪。
陆怀鸩是在担心于琬琰么?
他本是盘足而坐,将衣褶子抚平后,便从床榻上下来,到了陆怀鸩面前。
陆怀鸩怔了怔,仰起首来,垂着眸子,先是唤了一声“师尊”,方才禀报道:“方姑娘昏迷了,弟子请了大夫为她看诊,她应当明日便能转醒,大夫还开了药,弟子请女掌柜煎了药,一刻钟前,药已煎好了,亦已喂予方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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