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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阖了阖眼,面色煞白,朱唇战栗:“昨日,那俩恶徒闯入我方家村,杀了阖村四百三十六口人,只我一人因他们垂涎我的身子而侥幸未死,他们还……他们非但杀人,还……还取了心脏来吃,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吃掉了我爹,我娘以及我弟弟的心脏,可怜我那弟弟年仅七岁……而我……我是个不孝女,还是个不负责的阿姊,趁着他们吞食心脏之际,逃了出来,未料想……未料想,我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她这一席话声情并茂,引得心软的妇人双目含泪。
    “我……他们乃是修仙人,我杀不了他们,只能苟且偷生,以图有朝一日,能报这血海深仇!”她又向着从内堂出来的住持大师道,“大师可否收留小女子几日?”
    住持大师手持佛珠,方才之事他已听小沙弥禀报了,自是一口应下。
    方泠娘长舒了一口气:“大师当真是慈悲为怀。”
    她原本确是弱女子,弱女子的姿态信手拈来,全无破绽。
    而后,她又跪于蒲团之上,朝着观世音菩萨拜了三拜,神情虔诚:“望菩萨庇佑,助小女子早日报得大仇。”
    然而,话音方才落地,她竟是听得一把声音道:“便是她,适才要掐死老身的便是她!她乃是个妖怪!”
    这把声音她并不陌生——是张大娘,早知会留下隐患,她便不该念在张大娘平日待她不薄,一时心软留了张大娘一命。
    她站起身来,唇角勾着冷笑,回过首后,却已换作了一副又惊又喜的面孔:“大娘,原来你还活着么?那两个恶徒没对你做什么吧?”
    惊喜过后,便是万般委屈,她咬了下唇瓣道:“大娘,你不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么?我是人是妖,你难道不知?你为何要信口雌黄?他们予了你什么好处?”
    张大娘从来不知方泠娘这般会做戏,一时语塞,半晌才失望地道:“泠娘你为何变成了妖怪?又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方泠娘吃惊地道:“大娘,我不懂你何故要这样说,你莫不是被他们迷魂汤?”
    说话间,她居然被陆怀鸩逼到了身前,眼见陆怀鸩一掌劈来,她当即侧身一闪。
    谢晏宁立于寺庙门口的香炉旁,被袅袅白烟萦绕着,他之所以带张大娘来此并非为了取信于信徒,而是为了加深信徒的疑惑,以便陆怀鸩动手。
    方泠娘已成妖,但不能自爆于凡人眼前,不得不疲于奔命。
    须臾,她已无力再逃,向诸人求救道:“救救我!”
    “阿弥陀佛。”住持大师护住了方泠娘,“施主休得逞凶。”
    话音未及落地,方泠娘却已陡然倒于地上了。
    她顿觉双足发疼,垂眸一瞧,发现自己的一双足踝竟然分别被两支线香洞穿了,正缓缓地淌出血来。
    这两支线香顶端尚在燃烧着,香灰坠地,在她足边堆成了两座小小的山,逼得她突然想起了那埋着四百三十四人的新坟,坟中有她的父母、她的弟弟,有她幼时的玩伴,有她熟悉的邻人……
    这些人皆为她所杀,而她杀人的刀是阿婧,阿婧分明是蜘蛛精,却纯真得如同稚嫩的女童,好骗得很。
    她恍惚了一瞬,方要反击,双腕却紧接着被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一息间,那谢晏宁到了她面前,眉眼怅然:“你有何遗言?”
    “遗言?”我要死了么?我不要死!
    方泠娘拼命地挣扎起来,又向诸人求救:“这俩恶徒玷污我不成,竟然想要我的性命,你们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诸人都不知该信方泠娘,亦或是该信张大娘。
    半晌,有一妇人上得前来,蹲下身去,欲要将嵌入方泠娘左腕的线香拔/出来,却不得。
    此地所有人全数是凡人,先前,自己尚可将凡人当做肉盾,抵挡住谢晏宁与陆怀鸩,现下她已然被俩人制住,这些弱小的凡人根本救不了她。
    左右并无驯养好的小蜘蛛可用,她只得自己操纵蛛丝,蛛丝从她指尖生出,暴长,继而利落地切断了钉入地面的线香。
    她不及将线香拔/出,便站起身来,方要挟持身侧的凡人以获得生机,却见谢晏宁宽袖一拂,凡人尽数转瞬到了谢晏宁身后。
    ——谢晏宁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方泠娘得逞。
    他不言不语,淡淡地瞥了陆怀鸩一眼。
    陆怀鸩会意,他无须再因为顾及凡人的死活而束手束脚,不过片刻,便将方泠娘制服了。
    方泠娘后悔不已,她太过轻敌了,早知便该躲于阿婧的巢穴中,待谢、陆俩人离开,修炼一番,再做打算,但她却急于求成,以为自己有机会得到俩人的内丹。
    若能得到俩人的内丹,她应当再也不会被人所欺凌了吧?
    不过输了便是输了。
    “扬清”抵于方泠娘喉间,陆怀鸩问道:“你可有遗言?”
    方泠娘含笑道:“我之一生乃是一场悲剧,我不后悔杀人,惟一后悔之事便是出生于世。”
    言罢,她阖上了双目,引颈待戮。
    陆怀鸩陡生怜悯,但仍是利落地刺穿了方泠娘的咽喉。
    方泠娘一疼,情不自禁地忆起了阿婧,她逃婚后,偶遇阿婧,得知阿婧乃是一只蜘蛛精后,遂策划着利用阿婧来复仇,阿婧并不愿意,她便引诱了阿婧,令阿婧离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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