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过世后,尸体是由外祖父母收殓的,葬礼亦是由外祖父母办的,因为自己的存在不被认可,谢晏宁甚至连母亲到底葬在哪里都无权知晓。
因而,他从未为母亲扫过墓,每年母亲的忌日、冥寿、清明,他都是在家里做一桌子母亲爱吃的菜,烧一些纸钱,当作祭拜。
陆怀鸩眼见谢晏宁的双目更红了些,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难不成婆婆的尸体下落不明?所以并无坟冢?
他苦思着该如何安慰谢晏宁,却闻得谢晏宁道:“怀鸩,吻我。”
他一手捧着谢晏宁的后脑勺,一手扶着谢晏宁的侧腰,然后,温柔地覆下了唇去。
谢晏宁阖上双目,松开唇齿,放任自己沉溺于陆怀鸩的亲吻之中。
十一月中旬,胎儿已九月大了,谢晏宁的肚子圆滚滚的,其上凸起的血管纵横,教陆怀鸩担忧更甚。
但谢晏宁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仅较怀上身孕前丰腴了少许。
由于临产在即,陆怀鸩生怕谢晏宁摔跤,总是在谢晏宁行走时片刻不离,将其紧紧扶住。
为了顺产,陆怀鸩每日都须得扶着谢晏宁在渡佛书院内散步半个时辰。
陆怀鸩唯恐谢晏宁不知不觉间破了羊水,已有一月余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十一月二十七,冬至。
方过子时,外头便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子,未多久,已是大雪纷飞。
陆怀鸩突然转醒,为谢晏宁掖好锦被,正要伸手去探,竟是被谢晏宁扣住了手腕子。
谢晏宁睁开双目,盯住了陆怀鸩,冷静地道:“开始阵痛了,羊水恐怕将要破了,你且快去请杨大夫。”
陆怀鸩顿时怔住了,须臾,才着急忙慌地冲出了寝宫。
请来杨大夫后,陆怀鸩又被杨大夫命令着烧热水去了。
杨大夫并无为男子接生的经验,连为女子接生的经验都不多。
但他仍是道:“尊上,你勿要害怕,定会父子平安。”
谢晏宁忍受着愈来愈剧烈的阵痛,苍白着面孔道:“那便劳烦杨大夫了。”
其后,他被杨大夫调整成了易于生产的姿势,又见杨大夫递过一团布来。
他清楚杨大夫的用意,摇首道:“放心,本尊不会咬到舌头的。”
汗水漱漱而下,他之所言全无说服力。
待会儿,陆怀鸩定会方寸大乱,倘若咬着布团,他便不能安慰陆怀鸩了。
然而,当羊水破了后,他被疼痛所制,哪里还有安慰陆怀鸩的余力?
陆怀鸩双目通红,面上的汗水似乎较他还要多些。
他欲要为陆怀鸩将汗水拭去,却无能为力。
陆怀鸩足不点地,不是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去,便是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进来。
谢晏宁听见自己痛苦地呻/吟着,呻/吟声将偌大的寝宫挤得满满当当。
“疼……怀鸩……疼……”他努力地吐出了话语来,“怀鸩……陪着我……”
陆怀鸩立刻放下血水,改由拢竹将血水送出去。
他跪于床榻前,牢牢地握住了谢晏宁的手,含着哭腔道:“晏宁,坚持住。”
坚持住……
谢晏宁想着,我当然会坚持住,我要把宝宝带到这个世界来。
可是疼痛却逼得他根本无法应声。
他回握住陆怀鸩的手,不知多少次听得杨大夫道:“用力些。”
他几乎用尽了气力,然而,宝宝却一直顽固地躲在他的肚子里,不肯出来。
他心生一计,从陆怀鸩手中抽出手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宝宝……乖……乖……出……出来……吧……”
他又对陆怀鸩道:“亲……亲亲我的……肚……肚子……”
谢晏宁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陆怀鸩艰难地分辨出了谢晏宁所言,依言去亲吻谢晏宁的肚子。
“宝宝。”陆怀鸩发现自己的嗓子亦嘶哑了,“宝宝快些出来吧,爹爹疼得厉害,不要让爹爹再这么疼了。”
宝宝很是听话,配合着谢晏宁,自己将产道撑开了些。
杨大夫高声道:“已能看见胎儿的脑袋了,尊上,再用力些。”
谢晏宁更为用力了些,他已被疼痛折磨得几近麻木,倒是并未再感受到疼痛。
他体内的气力已被他搜刮一空,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了,幸而,下一瞬,响亮的哭泣声在寝宫内炸了开来。
他费劲地掀开了眼帘,紧接着,一个沾着血污的婴孩映入了他眼中——是他与陆怀鸩的宝宝。
杨大夫给谢晏宁看过婴孩后,便让拢竹将婴孩洗净,并裹上襁褓。
而他自己则忙于用桑皮线为谢晏宁缝合裂口。
谢晏宁全然未觉察到杨大夫正在为他缝合裂口,向着宝宝张开了双臂,双唇微颤:“让我……抱抱……抱抱宝……宝宝……”
陆怀鸩赶忙从拢竹手中接过宝宝,送到了谢晏宁手中,为防谢晏宁抱不动,他的双手亦未松开宝宝。
宝宝不像寻常甫出生的宝宝,漂亮得不可思议,且已能睁开双目了。
宝宝用黑溜溜的眼珠子望住了谢晏宁,咯咯地笑着,又伸手去摸谢晏宁的面颊。
谢晏宁已是强弩之末,堪堪被宝宝碰到面颊,便昏死过去了。
宝宝被吓着了,哇哇大哭,小小的双手揪着谢晏宁一缕潮湿的发丝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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