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方低头道:“主子,还有黑牢的姬辉,那边问您该怎么处置?”
姬渝被问起这事,低头抚了抚桌面上画着张季的画纸,回答道:“送他去芍园种花。”
念及芍园,姬渝眼前闪过自己和张季闹翻的荷园,以及那朵落进水里最后被自己捞上来的花。
一切重新翻涌上来,悔意充斥心肺,仿佛呼吸都带了一股子铁锈味。
姬渝闭上了眼平复呼吸,章方转身去送赐婚的旨意给许志达。
可章方还没没将圣旨上的字眼念完,姬渝竟大步走出了修葺一新的承明殿。
他吩咐道:“予熙去右相府。”
许志达听得一皱眉,疑惑地看了看章方,章方也是一脸懵,将圣旨丢给许志达,小跑着跟上姬渝的步子。
许志达咬了咬牙,落在后面一点距离,但也驱马往右相府去。
近日元帅即位,可即位后的元帅却因为昌宁伯的死性情大变。许志达一众兄弟们也是愧疚难当,朝堂上都不愿意露面,纷纷请了病假。
许志达算是其中稍微顺畅的人,毕竟他心心念念的青菀,又属于他了。可眼下姬渝突然说要去章府,让许志达又提起了一颗心。
—— ——
章府。
章达率家人迎接圣驾,章家一大家子跪满一地。
姬渝目光扫向跪在后方的未出阁少女们,冷声问道:“哪个是章青菀?”
章青菀瑟瑟地抬起头:“回圣上,小女是章青菀。”
姬渝眉头皱起,挥退其他人,留下章青菀和章达。
留下章达只为避嫌,姬渝待人都走了,问章青菀要东西:“那日昌宁伯给你的花还在吗?”
“在的,制成了干花,夹在书中。”章青菀答道,松了口气的同时心生疑惑。张季去后,章青菀偷偷在头七烧了份纸钱,且内心对于那个她不知晓姓名的张季喜欢的人抱有一份歉意。
但摄政王怎么会跑来找自己要花?章青菀居于内院,一时想不通其中关节。
姬渝又道:“将那花呈上来。”他口吻霸道,宛如强抢。
章青菀却不想给,目露犹豫,小声反驳道:“那是故人遗物……”是她的。
“呈上来!”姬渝声音更冷,顿一下,又道,“那是朕的。”
章青菀委屈得眼眶一红,被章达瞪了才去让婢女去拿自己夹了干花的书。她红着眼睛,不甘地在心里问:为什么圣上要抢昌宁伯送她的一朵花?
自己和许志达的关系,想来也是人人都知,看圣上的样子更是隐隐嫌弃自己。那么那朵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章青菀突然想到送花的人,错愕地看向姬渝,震惊道:“莫非昌宁伯喜欢的人是你!”
章达听了胡子都吓掉了几根,训斥道:“你什么你,这是圣上!”
姬渝伸手,让章达闭了嘴。
姬渝坦然道:“是我。”
章青菀大着胆子看了看姬渝的脸,惊讶于对方的消瘦,猛地想到张季来章府下聘那日留给自己的东西。
章青菀立马道:“他还有个东西让我给你。”章青菀又唤了另外一个婢女,吩咐她去自己房中拿东西。
*
片刻后。
两名婢女都将东西拿了过来,章青菀把花和药瓶都给姬渝,说道:“这些就是了,花在书里,书也送给圣上您。”
姬渝看着自己送出去又回到手里的药瓶,问道:“他、可说了别的什么?”
“没说别的什么。”章青菀答了一句,一时把姬渝代入张季喜欢的人这个身份,生出些怜惜来,劝道,“不过小女想药瓶是治伤的,想来昌宁伯也是这个意思。”
姬渝身子猛地一抖,整个人都陷在错愕之中。
他低头瞧着那玉瓶,喃喃道:“不,你肯定猜错了。”
他突然激动起来。
“芍药也叫将离,他早存了死志!”
“这不过是治外伤的药,能治我什么?”
章青菀本来有怕,可看着姬渝忽然间就满是水痕的脸却又顿住了脚步。
她虽是听不太懂,可光看着那张脸就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难过涌上心头来。
—— ——
姬渝想到芍药又叫将离,是在看到荷包里塞的纸的时候。
纸上字字句句都是遗言。什么人会写遗言?——知道自己要走、或者不久后要离开人世的人。
而且他多问了一句,小太监说,那是早上姬辉没到时就写好的。
还没事发前的遗书,可不是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芍药,将离。是那人早就做好的准备。
可为什么,每次又在最该狠心的时候,给他留下一份希冀。
背叛后,那人又留下了不是真要负他的痕迹。
他去柴房探看,那人冷淡,又还是没忍住靠近。
在他以为送走那人,从此再无瓜葛的时候。那人又故意拖延,自顾自进了皇宫。
进宫后,自己忍不住悸动,又是深夜去看他。他道明心意,偏生那人嬉笑着将他赶走。得了他的心,又弃他。
再往后,那人和姬辉越靠越近,两个本该是亲兄弟的人倒好得不得了,让姬渝凭白不知道吃了多少醋。
他醋意横生,在赐婚圣旨后差点迷失理智。可恰在这之后,那人又立刻揭露他对李氏和姬辉的恨意,明着要自己上当。他拒绝不了,只心里免不了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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