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钱都去哪了呢?
——直到看到门口一个形迹可疑,举止猥琐的中年男人时,他才得到这个答案。
放学后,沈宁刚出了门,校门口就有个男人飞快地蹿了上来,笑得极为让人不舒服,不停地向他招手。
“宁宁,宁宁,过来爸爸这里。”
“爸爸”这个词让沈宁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如果说“沈宁”这个人人生悲剧的起源和根源是什么,那一定就是他称之为“爸爸”的这个人。这个人给与了他生命,但同时也给与了他痛苦和磨难,他人生所有悲剧,性格,家庭,都来源于这个人。现在网上流行一句话,叫做有的人一生被同年治愈,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沈宁”就是典型的后者。
“沈宁”的父亲贪财好赌,嗜酒暴力,从小“沈宁”就神受他这个爹的虐待,养成了怯弱胆小的性子,他最争气的就是读书好,靠奖学金和打工上了大学,眼看着日子要变好了,这个爹又他娘的出了乱子。他酗酒还赌博,欠了钱就来向便宜儿子要,不给就动手,“沈宁”就是被他逼得去酒吧打工。
结果他爹还钱快,胆也大了,一口气欠了几百万的高利贷,债主要把他器官卖了,沈大康软磨硬泡,软的硬的都用了,“沈宁”不能对父亲见死不救,这才发生了“卖身救父”这一出。
“儿子,宁宁!”
黄昏时间,一抹橘黄色夕阳透过密布的云层将大半个城市笼罩在无声的温柔之中,穹顶缠绵悱恻,校门口大量学生进进出出,肆意发散着自己无瑕的青春。
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挂在墙面的乡村油画般柔和,沈大康穿着一件旧夹克外套,本来还觉得热。被面前男生一双瞳仁亮得过分得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莫名地有点发怵。
他摸不准心底的感觉,只能努力地对儿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亲昵地说:“儿子啊,你最近好么?有没有想爸爸啊?”
沈宁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盯着眼前的“父亲”看了好一会,才慢慢扯动嘴唇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爸爸。”
“哎好儿子!”
“爸爸。”男生脸上慢慢地流露出笑容,还没完全变成男人的声线脆嫩脆嫩地喊:
“爸爸,你怎么来了,你吃饭了么?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嘞!”
一看儿子这么配合,沈大康也高兴。他也不想在学校门口动手,他知道学校是儿子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万一这个儿子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跟自己撕破脸皮真的不管自己怎么办。
他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一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越是重要的把柄,就越是要留到以后,慢慢用。
两父子真像一对寻常父子一样进了一家餐厅,餐厅不大不小,环境还算清雅,就是吃的是那种小孩子喜欢的快餐,沈大康不习惯,但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顿饭,也就没顾上骂儿子。甚至还亲手剥了一颗花生给儿子,让后者盯着那粒还带着破碎红衣的滚圆颗粒不说话。
过了会,他终于用手指甲弹开这粒花生,红色颗粒在桌上上滚动了几下,撞在一个碟子上,咕噜噜反方向落到了地上。
沈大康咚咚咚地往嘴里灌水,又骂乐这饭馆真小气,连像样的茶都没有,然后用手背擦了嘴,终于开口说“正事”:
“儿子啊,你最近手头有没有小钱,借爸爸一点。”
沈宁夹向土豆丝的手顿了顿,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慢条斯理地问:“要多少?”
沈大康搓了搓手指,报出一个数。
“二十万?!”沈宁脑子一热,立刻激烈道:“之前不是才把你的几百万债款还掉么?你怎么又欠了这么多钱?!”
沈大康在这个儿子面前向来是粗暴又蛮横的,他管控这个儿子就像管控一条狗,一条狗朝着他吠,他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嗓门粗起来:
“几百万的钱你都还了,二十万你怎么没有?你在那个酒吧上班,肯定傍上大老板了,你向老板要就是了!”
店里的阿姨正好来送菜,开门听见里头一声怒吼吓的脸都白了,又听到什么“傍大老板”,表情扭曲了下,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沈宁,临走前还回头望了眼。沈大康浑然不在意,他粗鲁地挥舞着拳头,像是炫耀武力,又像是无赖一般喊:
“去跟你老板要,你不能给他白睡啊!”
“沈宁”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当人合约情人的事,但沈大康毕竟不是傻的,或者说他素来善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完全不在乎这个儿子去卖了屁股,还觉得他卖的好,再卖的殷勤点,多给他挣点钱。
养个大学生就是好啊,卖个屁股就能挣这么多。
沈宁的眼眶霎时红了,胸口激烈起伏了几下,好一会儿后才在他强烈克制下冷静下来。他抿着唇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沈大康根本不担心他跑,挥挥手不管他。沈宁慢吞吞走出小包间,没往厕所走,而是走向门口。他擦了擦脸颊,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燥热。
他刚才的眼红不是完全演出来的,但凡一个正常人听到了沈大康的话都会生气,何况沈宁现在还成了“沈宁”本宁,跟“沈宁”强烈共情,代入自己想想,拳头直接硬了。
不过硬()过以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现在不是一个看客,是书中人,为角色义愤填膺不是他的工作,他要做的是解决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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