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城外还有田地庄园,庄园之中每季度会过来送一些东西来,米粮蔬菜禽肉,应有尽有,说是自给自足也不为过,但,通常,还会采买一些东西,衣料,胭脂,首饰之类,这些需要匠人的活儿,都是要有人做的。
他们也会有相熟的铺子,来往只记账,月末结算的那种,还有的干脆就是自家的。
都说当官的人不能经商,可在这方面的管束也不是很严,只要明面上不是自己经商就可以了,代替这些官员出头的就是他们身边亲近的已经被放了契的下人。
这些放了契的下人跟旧主常来常往,还突然多了好大产业之类的事情,算是时下的潜规则。
纪家也有这样的下人,也有这样的店铺,纪墨之前预定水晶片那家,其实就是纪家产业,只不过他并未选择记账,而是直接给了钱。
这种事情,未成之前,总不好大加宣扬,讲真的,纪墨以前还真没太研究过望远镜这种东西,水晶片价值不菲,磨制还有一定的报废率,价格也实在是……
纪墨想到这里,递到嘴边儿的糕点都顾不得吃,正好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压到了小石子儿,那糕点直接掉落窗外。
“呀。”纪墨往外探头,看到那糕点正要掉落,却被一旁一个乞儿手快接走了。
对方双目黑亮,往纪墨这边儿看了一眼,也没在意那糕点上带着牙印儿,直接就往自己嘴里送。
“这是谁家小童,如此败家!”
有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以为纪墨是故意拿昂贵的糕点施舍乞丐,这般说了一句。
纪墨抬头看,不是别人,还是认识的人。
停了马车,纪墨站在车旁与人行礼,这位说话人姓郭,是司天监中的五曜星官,也是非星象世家出身、被招安的一位大佬。
郭星官年龄不小了,当年是科考入朝为官的,本来当官当得好好的,不说多有政绩声望,起码不是那种名臭一时的,按部就班,进士出身的他未来未必没有登阁入相的可能。
郭氏本也算是合阳大族,姻亲关系,不说遍布朝野,起码也有几个说话的亲戚好友,结果呢?
这位郭星官,可能是闲极无聊,或者是兴趣使然,竟然一直偷偷观测天象,早便说了,这观星一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的,司天监看没事儿,星象世家那些人看也没事儿,但其他人,不经朝廷允许,皇帝特许就去看星象,怕不是想要试试何为律法森严。
法有禁止,但私下看看,不吭声就完了,古来文人咏月颂星的,也没哪个是真的一点儿不懂参商的,可他不光看了,还自己偷偷总结写书,这事儿吧,若是他藏得好一些,文人藏书之多,想来朝廷也没到动辄去搜检的份儿上,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可,郭星官好酒,酒后醉语,正好与几个友人说起这兴趣所在,言谈之中还说了自己著了一本书,可惜不能出什么的,大有怀才不遇之感。
结果,友人之中便有人早就对郭星官不那么友好,只勉强维持颜面,听到这话,当下心动,直接去告发了对方。
倒霉的郭星官就这样成为了罪犯。
这本是死罪,可郭星官实在是有才,加上愿意帮他的亲朋也多,一夜之间,郭星官“著名天文学家”的身份就新鲜出炉,这般名气,若是处死,不就可惜了?
再有他的家人,以郭星官之名,把他的书直接呈现给了皇帝,表示其实郭星官私下钻研这些,是想要考入司天监。
这要考司天监的人,总不能不让人家学天文吧。
有了这个由头,再有那本书写得不错,郭星官这位技术型人才就得以免死,成为了司天监的一名星官。
对方也果然很有真才实学,迅速上位成了五曜星官,实力还是很出众的。
至于没有成为三垣星官四象星官之类的,只能说这类非星象世家出身的人才,很难打破星象世家对司天监职位的垄断。
“郭星官。”
纪墨在司天监待了一段时间,得益于良好的记忆力,对这些星官级别的人物,都还记得。
“你是……纪家的?”
头发半白的郭星官眯起眼睛,打量着纪墨,刚才窗帘子挡着,他还没看得很清楚,这会儿人走下来,便记起来了,“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去‘上班’了?”
“上班”一词来自纪墨失口,更有“打卡”语,可为一时笑谈,最初只在小童之间流传,后来见那些小童自觉每日来了先向各家大佬报到,更有小童积极地做了一张表格,各自姓名以代号罗列,各自签到算作“打卡”。
星官们看了个新奇,对他们来讲,迟到早退啥的,只要不被抓住,我就是最勤勉的那个!
所以,见他们每日如此,有些新鲜,再后来,听得多了,自己的言语之中也带上了这样的话。
作为始作俑者的纪墨,有意无意,倒是有了个小小的名声,无关专业的闲名。
听到这样的打趣,纪墨一边佩服郭星官记性好,一边答道:“近日在家中苦读,以补不足,劳累星官惦记了。”
郭星官也不是真的惦记一个小童,听到他这样说,一时兴起,便出了题目考他,想要看看纪墨到底学了几分。
考题本就是从易到难,只要不是故意刁难,总不至于一上来就上高难度的对方绝对答不上的题目,连续几个题目,从天星天象到星图划分,纪墨都回答得毫无错漏,郭星官便不觉刮目相看了,若是星象世家都是这等水平,那自己这等外来的还真是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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