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纪氏子弟送了官员回来,路过库房,库房年久失修,上头的砖瓦也掉了些,需要重新修缮,这时候正有人开了库房门,查检其中东西有多少损坏,一样样东西被搬出来,那纪氏子弟看到了那个书匣,直接使人拿了过来,自己抱了,去了另一个庭院之中,院中,正有老者仰面观天,看那昏暗天色,不再那么飞沙走石。
“叔父怎么站在此处,外面风大……”纪氏子弟说着扶了老者进去,老者看到他抱着的书匣,陈旧颜色,一看就知不是常用之物,“这是……”
“预言一朝成真,纪氏复起,只在眼前,难免心思浮动,更图他谋,叔父莫笑。”
那纪氏子弟这般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此时,才少了几分掌权者该有的气度,多了些年轻人的躁动。
老者一笑:“你呀,想得太多。你只看这天降流火的好处,又哪里想到人主重视,于我等,也未必是好事,纪氏族中千百人,又有多少人可知五十年后呢?若事有不谐,便又是祸事……当年,我纪氏若不曾与皇家有了师徒之名,又哪里需得以命做祭,窥探天机呢?”
这话说得老成,那纪氏子弟点头称是,想到那一位,难免心中戚戚,“天威如斯,能测者,实叹。”
不是所有人都能预测准确的,也不敢把话说死,留一二含糊,既是变量,也是偏差,便于之后的话术调整,自行挽尊。
这是算命者常有的套路,纪氏虽不算命,但在预知方面,也有着同样的谨慎,必要先说“天机难测”“不可尽信”,方才能够说自己测算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是“可能”“或许”之流,不敢斩钉截铁。
可,如今这个斩钉截铁的预言得到了证实,那么……
书匣放在桌上,随着书匣而来的纪墨听着两人言语,不由苦笑,他这一举措,是对也是错,挽回了当时的不利局面,给了纪氏一个缓冲,起码有更多的时间能够安排家中生计问题,不至于赤字崩盘,没了活路。
可弊端也同样明显,应验了便要考虑如何不让纪氏这被骤然拔高的名声毁了去,同样也要考虑纪氏的承受能力,若是配不上这等荣耀,岂不是大大的祸事?
再有后世子孙,又有哪个能够掌握这等非常规的预知方式,最后打击了自信,不再奋进,反而害处更多。
“府中整理好了,便准备放粮救济,此流火之灾,我纪氏当承一半之责。”老者这般说着,又叹,“天机不可泄啊!”
谁能知道这般宛若灭世一样的天降流火,是不是因为纪氏强行预知而引来的呢?这般想着,老者心中便多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为了一己之私,一族之力,引天火降下,大罪也。
那还年轻的纪氏子弟没想那么多,说起刚才官员过来视察探问之事,言道要把这一书匣之中的书全数上缴,以应上问,否则,怎么说他们纪氏族中无人能此,都像是托词,倒不如直接摆上去,让他们看个明明白白。
“也只能如此了。”
老者心有不甘,却也再无他法,献书总比献人好,皇帝纵有不满,总不至于对着书问责。
纪墨闻言,心中一动,这一位皇帝可是……不,不妥,若可代天择主,才是滔天祸事,一个天降流火已经足够麻烦,无需更多预言了。
第514章
“这便是纪氏之术?”
足够威严的声音来自一个中年男人,对方端坐金殿之上,是人群之中唯一焦点,不仅在于其气度,更在于其身份。
纪墨浮在书匣之侧,看着那中年男人,一边看,一边想,啊,原来皇帝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说到这里,还真要为自己默哀一下,往常小民身份,不得见贵人也罢了,如今司天监星象师,标准的贵族出身,还是地位超然的星象世家,理应跟皇家掌权者更为贴近,却也总是缘悭一面。
皇帝居住深宫之中,少有外出巡视,司天监中众多星象师也懒得外出,朝拜之日,说是能够见到,其实司天监只有监正能够上朝,还要隔着不远的距离,在那些重臣之下,普通的星象师还是无从见到皇帝面目。
少有的大典,皇帝的确会出席,可距离更远了,远到如同观星,这等距离能够看清楚那个衣袍斐然的是皇帝这种生物就不错了,可没有什么分辨皇帝面目的机会。
如今,这才算是真正见到了这李氏皇朝如今的主人,皇帝这种生物。
就、挺稀奇的。
纪墨多看了两眼,也就那两眼罢了,皇帝并不是奇异生物,不会长得夸张猎奇,但那权势地位带来的熏染,总是不同的。
他似隐隐能够感觉到一种刺得人皮肤如同针扎的“气”,以皇帝为中心,不断投射八方,若大日昭昭,其光耀人。
“正是,纪氏愿献此术,以待他人。”
送来书匣的有纪氏子弟,却在后一个身位,前面的那个是那时候去过纪氏的官员,对方代为答话,明显是抢夺了戏份。
纪氏子弟不敢吭声,唯低头表示恭顺。
“如此,也罢。”
皇帝案头积压着不少公务,并没有多少时间研究星象,对那特意未曾更换的书匣也没有多少看重,勉励了纪氏一番,大有“你等忠心,我已尽知”之意,之后就让人下去了。
是纪氏子弟下去,那官员还未走,反而驱前一步,试探着问:“这纪氏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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