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消息,算是给反王串联吗?不应该算吧!
至于传递宫中消息出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宫中若是真正机密的消息,自然是密不透风的,可若是寻常些的,什么皇后训斥某妃子,皇帝昨晚宠幸哪个妃子,再有哪个妃子弄了什么幺蛾子,这种下人之间最容易传递的八卦消息,也算是什么重要消息吗?
就算是,难道只有况家在传吗?
往宫中送乐伎的事情,更是不独况家在做,怎么说呢?权贵人家,想要讨好皇帝,总是会想办法的。
历史上不是还发生过公主给皇帝弟弟送女人吗?那些权贵之家也没那么明晃晃,就是把自己觉得好的乐伎送入宫中,这算是什么呢?
之所以通过乐师的关系送入,而不是自己送入,不过是怕外人口舌,说是他们失了风骨,过于谄媚皇帝罢了。
这就好像是知道领导喜欢喝茶,特意找个理由给领导送茶叶,明明是专门买来的,还要说得漫不经心,说是什么朋友送自己的,自己不会喝,喝了浪费,干脆借花献佛什么的。
这种事儿,真的值得追究吗?
不应景的时候,的确不怎么样,正如况远所说,不独况家在做,大家都有份儿,乌鸦一般黑。
可应了景,被揪出来,那真的就是出头即死。
还不能堂而皇之非要说是潜规则,大家都这样干,哪怕领导也知道大家都这样干,可这样说出来之后,要你死的就不只有领导了,同行都要把你锤死,以证明自己绝对不曾这样干,不曾这样同流合污。
况远双目赤红,一腔怒火似乎都冲着纪辰去了,瞪着纪辰,像是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纪辰又是一叹:“你有算过,况家多少人了吗?”
这一问,把况远问得怔住了,情绪激昂得几乎无法分辨,以为他这是转移话题,正要斥骂,就听纪辰又问:“你可知,况家多少人是宫廷乐师,而宫廷乐师又总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愈发平心静气。
纪墨听得暗暗心惊,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没跟况远放开的手,反过来微微用力。
“况家的人太多了,占的位置也太多了,他们都想你们死。”
纪辰的这一句话过于直白,完全没有君子的含蓄,像是在一片绿竹之中突然刺出一道银亮的锋芒,在你看到那锋芒的时候,就是死亡降临的时候了。
其中险恶,让况远和纪墨交握的手中全是冷汗。
“我早便说了,你被除族,未尝不是好事。”
纪辰最后一声叹,看着况远,目光之中似有怜惜,又似浮光掠影的幻象,其实内里还是一片平静深潭。
况远彻底呆住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在讽刺我……”
那时候的话,那时候的事情,历历在目,同样历历在目的自然还有那时候的心境,他那时候想,一定要报复纪辰,一定要!
可现在想来——他惨然地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况家要倒霉,你早就知道,怪不得你总是不乐于与我相交,怪不得你总是对我冷淡,你、你、你好狠的心!”
况远又吐出一口血,在纪墨忙着给他擦拭的时候,他齿缝之中溢着血直勾勾地盯着纪辰:“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给我说!”
他的一腔怒意,显然已经冲着纪辰去了。
“你不会听的,阿远,你太骄傲了。”
纪辰的目光之中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曾经的两个少年,自幼相识,常相合奏,看起来都是好友,可每次那来自好友的趾高气昂的指点,一次两次还是心存感激的,况氏之音,举世闻名,能够被况家人指点,不是屈辱,而是荣耀,甚至是骄傲。
可,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呢?七次八次、乃至无数次呢?
他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是错,哪一个乐器似乎也都不好,唯一被他称赞过的紫竹箫最终成了他常用的乐器,可却不是他最喜欢的乐器。
甘心吗?
甘愿吗?
他想要脱离这样的阴影,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看到了况家的弊端,选择了远离。
本来么,他也不是况家的附庸从属,不需要被况家所束缚。
可结果……
况远的一场大闹,让他最终并没有迎娶到想要的新娘,没能得到更有利的岳家扶持,多少年了,还是那不大不小的官儿,宛若蹉跎。
纪辰知道况远恨自己,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跟着自己来到这里定居,看似是低头了,认错了,其实不过是想要变着法儿地折磨他,让他认为是他辜负了他的情意。
他要以此来报复!
纪辰都清楚,可纪辰也有愤怒,他也恨况远,你凭什么呢?凭什么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凭什么做出那一切之后还让我站在了负心人的角色上,我们真的有什么吗?
难道不听你的,不从你的摆布,就是负了你吗?
你该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也该品尝我的宽容带给你的屈辱,住着我的宅子,如同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外室,令人鄙夷的名声,你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就是那样卑微、那样可怜、那样令人耻辱的存在!
那一层合奏的温情之下所掩饰的,就是这样不堪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