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在,说起墓葬来,也绝对不是单纯的鬼神敬畏。
人是有感情的,是有文化传承的,感情体现在对长辈,对父母,对子女,对亲朋的相处之上,生时种种,自有生人来说,死后种种,如何述说呢?总不能在坟墓里埋个保持通话状态的无限电手机,想起什么说什么,好像那个人还活着一样吧。
是思念,是记忆,也是一种寄托,是历史变迁的影子,是文化传承的烙印,是每一代人对世界的认知,同样,也是某种技艺的集大成者。
能够从墓葬之中发掘的东西,无论是千年不坏的酒水,还是依旧保持活性的种子,又或者是精美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器物,再或者那些机关,那些壁画,那些墓室布置之中体现出来的艺术布局和美感……事死如事生,通过墓葬,似乎能够看到历史中那些人是怎样生产生活的。
一个人,于时代,于历史,是渺小的,若蝼蚁一般,无法撑起什么庞大的建筑,但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见证者,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发展,通过自身的经历来做出时代的真实写照,这就是时代存在的证据。
咳咳,最重要的是,活人的东西不好保存,死人的东西,通常能有幸存。
在这一点上,一度努力把自己的作品安放在帝王陵墓之中的纪墨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陵墓存在,陪葬就存在,自己的作品就存在,哪怕漫长黑暗,永无尽时,但这种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若封闭的古堡其实是在等待进去的人,尘封的陵墓,可能等待的也是开启的那一刻,向世人展示祖宗的伟业。
泱泱大国,浩瀚历史,那些曾经留下的历史人物或可被人否定,但那些留下的墓碑,那些深埋在墓葬之中的物品,无论多么令人惊叹不敢置信,它依然是事实,是证据,是古人的智慧所展现的傲人身姿。
以为在超越的,是否只是在重蹈覆辙?
以为走在前面,是否只是在追赶背影?
有些东西,是需要一点儿证明的。
夜半三更,纪墨对着一大片坟墓发了一通感慨,那影影绰绰的松柏,夜色之中投下的影子,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只需要如站岗的侍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安静地等候着天明天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等着人来探究,又或者等着人来凭吊,等着这一片绿水青山他日也变成高楼大厦……
一时想得痴了,纪墨竟是没注意脚下,“咔嚓”一下,格外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前面的灯火。
葛山转过身来,灯笼往这里一照,看到纪墨崴脚的样子,啧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还闭着眼睛都能走,你睁着眼睛都不看路……”
嗓门粗大的葛山一开口就跟震雷一样,把纪墨脑中那点儿惆怅感慨都震没了,连带着还有点儿耳鸣。
“意外,意外,纯属意外。”
纪墨讪讪,刚说了大话就自打脸,真的是……天黑,看不出他脸红,腰都没弯,脚抬出来,反方向一扭,就听得“咔嚓”一声,又把骨头接上了。
这种熟练度,足可见他平日里的功夫了。
“仔细点儿。”
葛山说了一通,最后叮嘱了一句,扭头又往前走,“真是个不省心的,这都多大了,越来越不稳重了……”
他的年龄大了,也开始爱唠叨了,自言自语着都能说老半天。
纪墨也不插嘴,跟在后面慢慢走,唇角不觉翘起,葛山这个师父,还是挺有意思的,一直都很嫌弃自己的存在,可却从来没有对自己不好,要说口硬心软吧,他对自己又算不上多好。
打少有,却少不了骂。
这种“口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连续被骂了几年,纪墨还能如此乐观开朗,只能是因为纪墨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否则,谁知道能够养出什么唯唯诺诺或者叛逆疯狂的孩子来。
两人转悠了一圈儿,葛山在那个墓葬坑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让纪墨给他举着灯,他细细地看了看周围,转悠回来,一语不发,带着纪墨继续往回走。
纪墨失了分寸,跟在后面,看不到葛山的神色,问了一句:“爷爷看那墓穴怎样?”
“哼,不怎么样!”
葛山嘴上是不肯认输的,可事实上,也必须要承认那道人还是有两把刷子,不是真的滥竽充数,多少还是会点儿的,只是,以自己的想法来布置,肯定更好,可惜他们都不听自己的。
如此自信的葛山,回屋之后安然入睡,完全没有一点儿心事。
第二天,还有人来院子里搬材料,葛山却是眼不见为净,不准备上山了,纪墨看他坐在房钱,懒洋洋伸着腿儿,挺尸一样晒太阳,自己犹豫了一下,问他:“爷爷,我去山上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葛山眼一瞪,好像要生气,可很快又闭上了,“去去去,一点儿静气都没有,快去,别碍我的眼了。”
“爷爷放心,我就去看看那道士又弄什么,回来给爷爷说,还要听爷爷指点,他肯定做得不对。”
纪墨很知道该偏向谁,笑着这般说,像是要探听敌营消息一样,说完了,见葛山不反对,他这才出门。
山上,那道人果然在,那富户却没在,而是派了他的儿子过来盯着,可能是小儿子吧,少年人一脸的无聊,完全没有什么敬畏之意,隐隐还有点儿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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