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绑架,我袖手旁观。买通了三个流氓,控告他性侵。败坏他的名誉,也毁了他的前程。还把他关在我的别墅里,当囚鸟一样养着,现在,他死了……”
樊家的人怕他抖搂出更多东西,忙不迭地冲上来捂他的嘴。
一时间法庭上混乱不堪,审判再无法继续,只能中途休庭,容后再审。
樊青河坐在看守所里,前后左右俱是樊家来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他的糊涂事。
他不想听,也懒得去听。
这些人,无非是怕自己走了以后,樊家会内斗。
也怕偌大家产,分不到他们手上。
总之是劝他收手、住口,老老实实当他的樊家家主,不要为了一时痛快,毁了自己一生。
樊青河撑着脸,觉得这场面真是滑稽又好笑。
正如那《窦娥冤》里唱的,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他作恶多端,临到头来,一大群人想为他脱罪。
秦庄身世清白,连只小虫子都舍不得伤害,被他略施小计,就永世不得翻身。
樊青河揉了揉生疼的眼,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我意已决。”
罪,一定会认。
不会耍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做的事,他一力承担。
“樊家没了我,照样能运转。从此以后,我不是本家,继任人已经选好,无人可以更改。”
他看着一群人带着喧嚣而来,带着失望离去,如释重负地靠在了椅背上。
承受他该受的惩罚,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向秦庄道歉。
没有秦庄的人间,他已无半分留恋。
法庭的审判结果终于下来,数罪并罚之下,樊青河被判了七年。
监狱里鱼龙混杂,自成一派体系。
樊青河所在的囚室里,有杀人犯,有小偷,有强盗,也有□□犯。
他是这里面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监狱里的生活很机械,定时起床,在很短的时间内洗漱好,再投入到一天繁忙的劳动中。
制作卫生棉、缝制皮靴、翻土,诸如此类。
监狱里的生活也很凄苦,很多东西并不是每次都能被提供的,比如水。
很多时候,他不得不面临断水的情况,穿着几日没洗的脏衣服,再度过忙碌的一天。
在一个只有男人的地方,性骚扰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
许是常年优渥生活的滋养,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在多番摧折下,仍存留着一份贵族气质。
这让他成为了某些人眼里的香饽饽,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单独前来,都想在他身上占点便宜。
樊青河拿砖头砸破过别人的头,也动过拳脚,更因打架斗殴被狱警训诫过,身上时常新伤叠着旧伤。
他看着那些觊觎自己的人,觉得他们又可笑,又恶心。
可转念一想,当年的自己,在秦庄眼里,不也如他们一样么?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晚上入睡前,有一段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樊青河选择了看书。
监狱里唯一的优点,便是它有一个图书馆,内里藏书虽没他樊家的丰富,在这种恶劣条件下,也算难得的精神寄托。
被囚困在樊笼里,无法与外界联络,也无太多消遣的时候,书籍是一个打开新世界的窗口。
樊青河无意间做了跟秦庄一样的事,也体味着如那人一样的孤独。
看书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实体。
他常常坐在铁栏前,就着过道里并不明亮的过路灯,仔细分辨白纸上的黑字。
黑白之间,是他触及不到的斑斓世界。
他在这样的寂寞中反复回忆着秦庄的点点滴滴,常常是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浸湿书页。
也曾无数次幻想,这跌宕的半生都只是一场梦,等他一睁眼,秦庄就好好地躺在他身边,青春年少、容颜依旧。
可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在于它的无法实现。
世界上是没有奇迹的,也没有时光机,更何谈重头再来。
他们都是这尘世间最简单不过的血肉之躯,没有通天之力,也无法逆转时空。
所以他只能一次次在希望中绝望,又一日日在绝望中溺亡。
人常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
七年的时间,被难过拖得无比漫长,终究还是跨了过去。
他以为他会忘记秦庄,毕竟从他们相识起,三年囚困,七年牢狱,笼笼统统都过了十年,一生的十分之一。
可他并没有忘记。
怎么可能忘呢?
一次次在记忆里反复临摹,将带进监狱的照片都摩挲起了毛边。那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进他记忆里,成了他的骨血。
出狱那天,没有人来接。
也是。
他如今是拔了毛的凤凰,落了难的猛虎,再不是本家的他,不再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惦记,自然也无人相迎。
现实得很。
他换上入狱时穿的那身衣裳,七年不见,衣裳已不是那么合身,却仍让他短暂地回忆起了那叱咤风云的岁月。
用皱巴巴的钞票,打了辆车,目的地是城郊的别墅。
樊家虽不再由他做主,这房子却依然给他留着,时不时会有人来打扫、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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