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长相姣好的男人,衣着浮夸,像是被人从风月场所里直接带出来的。
曲风眠常常会带着别人的气息回来,有时是粘腻的脂粉气,有时是淡淡的清香,他从不解释,秦庄也从不多问。
他知晓自己只是一个戴着枷锁、罪孽未赎的人罢了,无权过问主子的行踪。
这次却是外来者先开了口,问他:“你就是教主养在房中的人?长得很一般嘛。”他放肆地品评道,显然没把身着粗布麻衣、形容落魄的秦庄放在眼里。
原来是争风吃醋来了。秦庄苦笑一声,道:“只是给教主铺床叠被的奴才罢了。”
“奴才?我可不信。”小倌抚了抚手,拿眼瞧这被传得人尽皆知的“教主的禁脔”。
他早听说回南教教主身边跟了个男人,三年没换,一直很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才能牵绊住那种人的心。
他摸了摸下巴,又想出新的理由来,道:“难不成,你床上功夫好?你到底是怎么让曲教主对你死心塌地的,教我几招呗。”
秦庄将眼睑低垂,用长睫遮住自己的眸子,以不让人窥探踪迹。
说者无意,可落在听的人耳中,却只是羞辱。
何来死心塌地?将所有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日复一日地折磨他的身心,这种“殊荣”,也会有人想要么?
他回答不上来,便只能选择缄默,低下头去拧那盆中布巾,复去擦那桌凳。
“喂,你说句话嘛。这难道是什么不传之秘吗?教主买了我来,以后也是要我伺候他的,你就别藏私,一起分享下呗。”小倌凑到他身边来,想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却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行。
“你怎么跟瘫烂泥似的,没骨头吗?”小倌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再度推开,曲风眠带着几分酒意闯了进来。
“狗奴才。”他喊完这一声,才留意到一旁伫立着的小倌,顿时眯起眼来,问:“你怎么在这?”
“教,教主。我就是……”小倌显然没想好措辞,一时便有些回答不上来。
哪想曲风眠主动给他解了围,道:“来得正好,到我身边来。”
小倌见他言笑晏晏,不见怒容,便也放下心来,凑到曲风眠近前。
曲风眠拥着他,又指着秦庄道:“这是我养的奴才,以后你亦是他的主子。”
没成想自己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小倌霎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是。”
他应完曲风眠的话,又用眼睛四处睨视,道:“他常在房中?不能赶他出去吗?”
曲风眠闻言,乍然踢了秦庄一脚,踹得他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小倌这才留意到那人的异样:双腿呈现一种僵硬的角度,无法屈伸。自然,也无法如常人一般肆意地调整姿势。
小倌:“他这是?”
曲风眠:“路都走不了,出去做什么,丢人现眼?”
小倌便附和着笑了起来,道:“教主说的是。”
他知自己是买来的,又看天色渐晚,便倚靠在曲风眠身上四处摸索。
半晌,自袖中摸出件新鲜物事,对着烛火一看,是柄镶金嵌玉的珍宝扇子。
曲风眠显也没想到自己会随身带着这个东西,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小倌倒是爱不释手,连连称赞道:“这扇子倒是好看得紧,是教主自己的吗?”
曲风眠:“你喜欢?拿去吧。”
小倌还未给出反应,秦庄便一脸惊愕地抬起头来,怔怔望着那柄扇子。
那是他的……
是他仍是秦家小少爷时,不惜重金打造的玩物。后来被他拿来赠给了曲风眠,当做他二人的定情之物。
要被这样轻易地送出去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些什么,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还要在乎这样的身外之物。活像多不知天高地厚似的。
小倌久在风月场中,少见这种金玉之物,自是欢喜。可欢喜之余,他也看见了秦庄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这扇子登时便变得有些烫手。
“还是算了吧。”他将扇子递还给曲风眠,可曲风眠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讥诮又讽刺地看着那跪立在地的男人。
曲风眠:“你不乐意?”
秦庄缓缓摇了摇头。每当曲风眠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时,他便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了。可偏偏,总是不知不觉就招惹了这人的怒火。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要紧东西么?你的命都是我的,何况这一柄分毫不值的破扇子!”曲风眠劈手夺了那扇子,几下撕了个粉碎,将残骸啪地一下掷回秦庄脸上。
他们俩,一个盛怒不已,一个不言不语,彼此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小倌见着这情形,愈发不敢说话,生怕变成这场无声之战的出气筒。
过了好半晌,曲风眠的脸色才乌云转晴,扭脸对小倌道:“吓着你了吧。没事,这扇子不算什么好东西,赶明儿我让工匠给你打个更好的。”
小倌哪敢说不好,连连点头,陪着曲风眠一起走了出去。
房门启开又闭合,只余下那道从开始到现在都孤零零的影子,在烛火的微光下默默俯身下来,拾起了那如垃圾般被扔掉的扇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曲风眠没啪过其他人啦,毕竟每晚要交公粮(不是)。
--